小滚神神秘秘地小声说:“刘哥,你别忘了,抑郁症是遗传病啊……”刘哥后背一僵,吓出一身冷汗,哆哆嗦嗦地掏手机打电话,“不行、不行,这么搞下去,我都能被吓出心脏病!”“刘哥,你是要打120吗?”小滚问。刘哥摇头,“我要打,问一下精神病医院的号码……”绝后才是正事part77成年人的首要标准就是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做不到,那只能被称为中年巨婴。——《夜光夜话》一周后,c市下了一场大暴雨,气温骤降。《舍身饲虎图》的底色已经完成,余白开始对画中的人物进行形体晕染,这也是他最不擅长的一个部分。北朝壁画的人物轮廓与其他朝代不同,需线描与赋色晕染相结合,用红色沿着躯体轮廓线向内晕染,使形体结构的低处凹下去、高处凸出来,呈现出一种强烈的立体感,因此这种源自印度、经西域传入嘉煌的晕染法也被称为“凹凸法”。余白的技艺放眼全国难有敌手,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临摹的北朝壁画无一不精,唯独晕染始终不如余黛蓝画的自然,这些年他琢磨了很久,总是不得法门。好在北朝壁画留存极少,他这些年的修复并没有遇到难题。他记得余家画北朝壁画最好的两个人,一个是他姑妈,另一个就是季师傅。可眼下季师傅既不出门,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刘哥放了话——“季小河,你要是不说那件事,你这辈子都别说话!”这一周,余白继续坚持每天早上去黎家送信,然后来美术馆画壁画。黎为哲也习惯了每天早上准时开门,余白道歉,他只管点头,从不说什么。今天早上雨下得很大,余白站在门口打了个喷嚏,黎为哲收了信,去厨房拿出一颗剥得坑坑洼洼的水煮蛋递给了余白。余白捏着鸡蛋上车,不明所以,小滚说:“余队,这应该是让你滚蛋的意思。”余白想了想,小滚说得很有道理,他不能满足黎夜光的三个要求,确实应该滚蛋。因为黎夜光说到做到,当真对他不理不睬,即便在美术馆遇见,她也是昂着头连鼻孔都不看他。这让余白很难过,不是难过自己被她冷漠以待,而是难过自己无能为力。余白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就是一只在城市里流浪的小土狗,不像金毛德牧高大帅气,也没有博美泰迪可爱讨喜,他吃剩饭剩菜都能活下来,却没人愿意多看一眼,想来老实憨厚并非优点,霸道狠辣才是。可余白既不能对季师傅霸道,也不能对爷爷狠辣,更觉得不应该让黎夜光受委屈,毕竟爷爷说过,被媳妇欺负不丢人,但是欺负媳妇很丢人。于是,他鼓足勇气打了电话去康复中心,可护士说最近降温,余老爷子风寒感冒,转去省立医院了,所以熬夜写了一篇万字发言稿的余白只能作罢。他为自己的没用感到羞耻。好在这些情绪并没有影响他继续画壁画,倒让刘哥颇为欣慰。余白如是说,“夜光说,不要把情绪带进工作,天塌了也要完成自己应该做的事,这是责任。”刘哥气得吹胡瞪眼,“可这件事不是你的责任,说到底还是因为季小河啊!”“我是余家的传人,画壁画是我的责任,姑妈的事也是我的责任。”余白很认真地说,“如果我连这些责任都不愿意承担,那余家就没有以后了。”刘哥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余白,你好像真的长大了。”以前他是不问世事的山野少年,修复壁画是他的全部生活,不下山、不入世是爷爷定的规矩,去哪里修复壁画也是爷爷说了算。自从遇到黎夜光,他才开始有自己的想法,有了想要得到的人,也有想要去承担的责任。“可是啊……”刘哥拍拍他的肩膀,“你长大了、成熟了,所以要承担责任。可季小河比你老、比你熟,更应该承担责任。”“恩?”“你爷爷的火车今晚就到。”刘哥兴奋不已地摩拳擦掌,正气凛凛之余还夹带了一丝公报私仇的小窃喜,“我倒不信,老爷子还撬不开他的嘴!”“等等……”余白着急地说,“爷爷不是得风寒住院了吗?”“不得风寒怎么离开康复中心啊?余家那些大师傅一个比一个啰嗦,季小河在里面都算安静如鸡了。”刘哥撇撇嘴,“我和老爷子说,他要是不来,余家就要绝后了,你想想,绝后和风寒比,哪个更严重?”“……”余老爷子来c市的消息不胫而走,别说姬川精神一震,就连c博的李馆长都让何滟打电话给黎夜光,托她帮忙约时间请老爷子来c博指导。黎夜光接到何滟的电话已经很震惊了,可随后陈式薇也来找她询问老爷子的日程,说她丈夫wiln马上就从意大利飞过来。黎夜光忍不住问:“你让老爷子和wiln说意大利语吗?”陈式薇骄傲地说:“我可以做翻译。”最后来找黎夜光的人是高茜,她拖着一只行李箱拜托道:“这里面都是余老爷子的著作,你能帮我要签名吗?不用写太多,就写‘赠高茜博士,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就行了!”黎夜光双手抱胸,皱眉头冷冷地说:“你们怎么就认定我能见到余老爷子呢?想见他的人怕是能从城东排到城西!”“就算想见他的人从城东排到城西,你也肯定是第一个。”高茜很是自信,冲她竖起两指比划了一个v字。“因为我战无不胜?”“不。”高茜摇头,“因为你甩了他孙子两次,肯定是黑名单第一人!”话音刚落,余白就走了过来,他小心地走到黎夜光面前,神色谨慎地问:“夜光,我爷爷来了,你今晚有空吗?”黎夜光还没回答,高茜就拉着行李箱冲过去,“有空、有空!现在就空!”她把箱子往余白面前一推,“你帮我把这箱书带去,我就帮你把黎夜光带去。”黎夜光可没有高茜那么热络,她退后一步,继续保持陌生人的距离,“我没记错的话,我的要求是余家所有人到我家登门道歉,可不是我去你家。”“爷爷他身体不太好,坐着轮椅,又刚下火车……”余白的话还没说完,高茜就一把掐住黎夜光的脖子,把她悬空拎起来上下摇晃,“我要签名!你必须去!不去我和你没完!”黎夜光被摇得七荤八素,倒还真的想去了,她倒要看看余老爷子究竟是什么活神仙!晚上八点,熙园里的余家子弟都在客厅坐得腰背挺直,只有黎夜光一人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大门咔嗒响了一声,季师傅和刘哥瞬间弹起,像两尊门神一样冲到门口,接着是余白和三个徒弟疾步上前、分站在大门两侧。大门缓缓推开,打头是两个黑衣保安,接着才是一位护士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的余老爷子看起来气色上佳,只是中风偏瘫的后遗症导致他右腿行走不便,右手也不灵活。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老头子,可他的轮椅一路从玄关推到客厅中央,后面跟着的“尾巴”却还在继续,黎夜光粗略数了一下,至少跟了五十多个人,其中有十几个她都认识,不是省画院的画家,就是博物馆专员,还有两个是c市艺联的主任。“我到家了,你们都回去吧。”余老爷子一声令下,五十个人齐刷刷向他鞠躬告别,“余老!您好好休息!”老爷子不耐烦地挥手,等他们全部走完,他嫌弃地摇头说:“这些人真是厉害,我一下火车就被他们围住,赶都赶不走。”“都是您的徒子徒孙,当然是要来接您。”季师傅恭敬地回答。老爷子没理他,抬眼环视了屋内一周,最后淡淡地瞥了季师傅和余白一眼,轻声说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