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木鱼纹雕哪里都好,就是太过敏锐,会随主人心意,牢牢靠近心爱之物。他这边刚觉得高兴,木鱼已经迅速贴了上去。黑蛟可不知道,还误以为它是要阻拦自己。他对窝在自己腹部处的金鲤鱼十分不客气,嘴中开始报起数来:“一、二……”“三”字还未出口,蓝舒渠身形一动,已拉住了白璘,带上小青龙,朝着洞外离去。疾行一段距离后,他方才停下脚步。“他身上有晋明的护心鳞,你要是想报恩,今日便到这里吧。”白璘不解:“什么?”蓝舒渠摇摇头。白璘:“是因为那片金鳞?”半晌,见蓝、青二龙一声不吭的样子,她后退半步,冷声道:“我原以为,白川洞与灵山有共同的敌人,却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幽潭主人蓝舒渠叹了口气:“白姑娘,恐怕是不成了。”白璘许久没有说话,一双秀美双目盯着眼前的蓝龙,直到对方尴尬地扯出一丝笑来,她才如梦初醒,低下头道:“看你们的反应,魔蛟没有说谎,他胸腹处的金鳞真是金龙前辈所授……”她停顿了片刻,虽不知道鳞片的含义,但大抵也能猜出几分。“想来是个很重要的东西。”蓝舒渠没有说话,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几年金龙在外不归,灵山上下都在流传着他的去向。然而他可以确定的是:整座山的龙想破脑袋也猜不出金龙是在外面忙活着送鳞片的事。“当真是世事难料。”雷池一战,她作为唯一的观战者,亲眼目睹过龙蛟双方的激烈争斗。那样的两方人物,究竟是如何能在经历生死之战后,突然有了交集?猛然间,她想起在沂山王村时,跟随在蛟身侧的男人。本以为那是蛟找来的帮手,现在看来……十之八九是金龙晋明。她恍然道:“原来如此。”见白璘面色不对,蓝舒渠道:“白姑娘,当日晋明出手相助,绝非图求回报。”他沉吟片刻,接着道:“若你……执意想要了结因果,今日就此作罢,便是抵了他对你的恩情。”白璘问:“……那鳞片意味着什么?”蓝舒渠正色道:“意味着灵山不会主动与蛟为敌。”白璘复杂地看着他:“即便他残害众灵,横行上妖界,犯下诸多恶事?”蓝舒渠没说话——真过火了,自有他那位眼光独到的老友去头疼。只是这话实在不好直接说出口。“罢了,我自己的仇便由我自己来报。”白璘淡淡开口道:“此前本想着金龙前辈是因为白川洞而遭此大难,便赖在灵山想与你们共同报仇。不过既然事有变化,不如就此别过。仇,我是必然要报的。只盼着那时,灵山能不插手白川洞与魔蛟的恩怨。”小青龙担忧道:“可是白姐姐,你、你打不过他呀!”白璘眼中闪过万般思绪,最终敛于眉头,蹙紧了连退数步。她深深看了眼蓝、青二龙,倏忽间化作虚影消失不见。寂静山林中,只余下一蓝一青两条龙,彼此对望了会儿。白璘虽为外族,但这些年经常与灵山来往,脾性温婉,从不与人争执,也因此很受族中人的喜爱。没想到她在面对魔蛟时,态度竟是格外坚决,丝毫不让。这护短的性子应当很受灵山龙的欣赏,可惜某条独身了万年的大龄金龙,偏偏看上了与她为敌的蛟。“咳……青儿,我们回去吧。”蓝舒渠拍了拍小青龙的肩膀。后者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被他惊醒后,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蓝舒渠:“……说吧。”小青龙幽幽道:“刚才出现的金鲤鱼,我认出来了。”“……”才认出来吗?这木鱼纹雕乃是用玄桂木制成,雕成鲤鱼的形状,本就是金龙一族自己造出的法宝,也只有金龙一族才知晓催动的秘诀。也不看看那假鲤鱼真木头活蹦乱跳的模样?说上面没有金龙的手笔,怕是三岁龙崽都不会信。蓝舒渠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充满怜爱的目光看着他,道:“青儿,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小青龙:“???”“看破不说破”的蓝舒渠理了理衣襟,率先向前走去。他步伐轻快了些,眉宇间也带着一分松散——自从当日追踪赶到某个可疑山洞后,他那颗被好奇折磨了大半个月的心,终于得以满足。那只惹得小青龙陷入迷惘的大金鲤鱼此刻正窝在蛟温热的腹部底下,被池水温和地包裹着。蛟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金鲤鱼便紧紧贴着,整个身体也随之晃动。确认三妖气息彻底消失后,黑蛟迅速开始抖落起身体。“哪来的不知羞的混鱼?平日里叫你都不应,母鱼一出来你就立马出来蹦跶起来了。”金龙:“……”木鱼纹雕被无情地甩到了岸边,金龙心念一动,转了个身,重新将目光投放到蛟的身上。黑色长条一步步浮出水面,露出漂亮的覆盖着细鳞的胸膛,粗粗的长尾冒出尖,拖出一条好看的弧线。游动间,黑蛟微微晃扭着身体,动作不紧不慢,只是眼神锐利,仿佛随时都在思索着坏点子。往常这个时候,金龙都会收敛神思,停下这“借物睹蛟”的行为。可今日洞中异变,蛟也许还有其他动作。金龙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观望。于是金鲤鱼无法避免地再次游向了蛟腹。“……”黑蛟忍了忍,感受到腹下的东西没有什么杀意,咬咬牙,暂时不去搭理这只过于粘人的鱼。听闻山林之中确实会存在有依附他物修行的精怪,不过他们大多是依附在灵力至臻境的大能洞穴之中,或是灵气外溢的宝物上,怎么这条蠢鱼却如此与众不同?非要往他身上凑?原本怀疑是金龙,可这鱼呆若无智,也不像啊……蛟眼睛一转——莫非是他修为高深到已经能吸引小妖怪的地步了吗?蛟沉默了一瞬,还是觉得这猜测过于往脸上贴金了。“你到底是不是他指使来的?”金龙麻木地摆了摆尾巴。蛟已习惯他这副半死不活的德行,幽幽道:“方才那三个,都是来找我寻仇的。这温池洞府是个不可多得的修炼宝地,可惜却不能久待了。你再往本尊身上凑,信不信我将你带出温池子,找一处干旱地,任你游上半年也回不来。”金鲤鱼干瞪着眼。威胁落上去,半点风浪也没激起,实在是一件扫兴的事。蛟有些不悦,他化为人形,从宽大的衣襟口子里掏出一条鲤鱼,开始揉搓起这头古里古怪的鱼。金龙:“……”身附纹雕,他所做实在有限,此刻无比怀念能轻易将黑蛟卷住的真身。蛟晃了晃变不回去的大脑袋,手中抓着金鲤鱼的肚子,嘴里道:“没想到这护心鳞竟然有那么大的能耐,那群蠢龙一看到鳞片都不用我多解释,就什么都信了。”他目光深沉:灵山的龙似乎都比较好骗,那两条,还不及蠢龙呢。金龙一愣,护心鳞?接着老脸一红。怎……怎么能把这种私密之物给其他龙看到了?这跟在亲众面前宣布结为伴侣有什么区别?金龙一族的护心鳞,可是比上妖界的结亲仪式更郑重的信物。金龙心神震荡。本打算徐徐图之,成功后再考虑广而告之,结果猝不及防之下,猛地发现:某条心大的黑蛟,早已无知无畏地将自己牢牢“绑”给了他。对此一无所知的黑蛟“窸窸窣窣”地上了岸。身上湿透的衣物很快变干。从金鲤鱼的角度望去,恰好能透过宽大的黑色衣襟,看清一小片苍白到病态的皮肤上挂着的一粒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