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宁王已经十二岁,是该出宫另住了。柳叶思忖了一下,道:“殿下移居王府,臣定然是要常常叨扰,只是最近臣若是想……”微微抬眼看着佶儿,“臣想见清菡一面,不知殿下可否帮忙?”佶儿停下脚步,眸中带着一丝恍然,挑着一个了然的神情笑道:“原来柳少卿惦记的是清菡姑娘?”柳叶摇了摇头,“非也,莫说她如今是圣上的人,便算她依旧是锦乐坊的舞姬,我也只是远观罢了。”正了正面色,“臣要见她,并非臣要见她。”“你要见,又不是你要见,这话怎么这么难懂呢?”“臣受人所托,在能力范围内要保她周全,故而想见她一面,将今日的事情透一丝气儿给她,免得到时候吃了亏尚不知是怎么回事。”“原来如此。”佶儿想了想,会心一笑,“的确,此事唯有你去说合适,谁让我和童贯都不曾看见什么呢,哈哈哈。”出得内宫,柳叶慢慢往回走,边思考杜月梅的话语。若她纯粹为了争风吃醋,该对着英儿下手才是。这明显是有人撺掇她来对付柳叶。那种为了相位而处心积虑的话语,她断然是想不出来的,会是谁呢?穗儿!柳叶猛然想起杜月松曾说那个穗儿提过昌王,而当年,昌王确实是润王府上的常客……莫非杜月梅的身后果真是昌王?有传言,当年太子年幼,先帝沉疴,昌王曾起过不臣之心……想到这里,柳叶心头紧了一紧。看来是该找个机会去拜望拜望昌王殿下了。☆、佶儿虽小,办事却是牢靠的。翌日,童贯便将柳叶领进了内教坊,这里是宫廷乐师歌舞姬训练之地。而刘英儿本就是舞姬出身,去内教坊一看也是合情合理。在内教坊一间静室中,童贯早已遣走了相关之人,唯留柳叶与英儿二人。“姐姐。”英儿先福了身子。柳叶抬袖,低首:“见过刘美人。”抬首道,“如今你是美人,没来由给我行礼。”英儿动容道:“若不是姐姐成全,英儿何来今日。姐姐的大恩大德,英儿没齿难忘。”柳叶笑了笑道:“只要你欢喜,便是好的。”英儿含羞垂下头,语音中带着女子特有的娇憨:“圣上待英儿很好。英儿,自是欢喜的。”看着她那娇媚的容颜,就如同含苞初放的花朵沐了阳光雨露一般。想到那阳光雨露乃是赵煦所赐,柳叶的心还是忍不住涩了一下。又来回客气了一番,终将话题引到了杜月梅之事上。柳叶问:“宫中的单美人,你可见着了?”英儿摇了摇头:“昨日拜见了太后,还有皇后娘娘,其余人等尚未拜会。”柳叶:“你还记得杜月梅吗?”英儿不解其意,倒是颔首:“虽说不相熟,却也都是润王府里的人,记得。”“若是再见,你定能认出她来,对否?”英儿颔首:“自然认得。”柳叶认真地瞧着英儿,“接下来我要讲的话,你定要认真记下。”瞧着柳叶的认真样,英儿也认真地点了点头:“姐姐尽管说,英儿一定谨记。”确定周遭无人,柳叶方压低了声音道:“宫中的单美人,就是杜月梅。”英儿唬得一跳,失声道:“姐姐说的可是真的?”继而赶紧用锦帕捂住嘴巴,深深喘了两口气,捂着胸口,“那她岂不是欺骗了圣上?”柳叶抬袖示意她噤声,“她原本不过是润王府的丫鬟,怎么能更换名姓入了宫?此事定然不简单,所以现在还不是戳穿她的时候。”英儿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个分外聪明的人,从柳叶的话中已经听出了一些乾坤,“姐姐的意思是要欲擒故纵,先找出她身后的人来?”柳叶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杜月梅说她将英儿送进宫来是为了谋求高位,只怕她背后的那位人物才是如此,想到她那愚蠢的行径,心中不免冷冷笑了,“所以,英儿记着,若你见着单美人,定要当作初识一般,万不可露出马脚。”英儿用力点了点头:“英儿记下了。”想了一下又问,“若是她将我认出来……”“就算她认得清菡就是英儿,也断然不敢言语。”除非她不要命了。英儿略微一思忖,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对呀,她若是认得我,岂不说明她姓杜而非单,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一拍手,“果真还是姐姐聪慧。”恍惚间,柳叶似乎看见了当初的英儿……时移世易,物是人非也。才出宫门,远远便看见小五在焦急地来回走,而异修则安安静静靠在一边的墙上嗑瓜子。异修本是跟着柳叶来的,进不得宫门,就执拗地守在宫门外。是以,看见异修并无惊讶之处,看见如热锅上蚂蚁一般的小五,倒是心头动了一下。疾走几步,小五已经迎了上来,“大人,卓主簿让你立马去周宅。”原来周宅的原主已经带回汴京,马不停蹄去了周宅。“卓主簿呢?”上车前,柳叶问。小五一边将柳叶扶上车,一边回:“卓主簿和田捕头都已经过去了,让小的来通禀大人。”“好,”柳叶上得马车,矮身进去。马车一动,往东南而去。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听得一阵马蹄。柳叶掀帘一看,木青正甲胄披身骑着马而过。“吁。”他认得柳府的马车,勒了勒缰绳,抱拳与柳叶见礼,“柳少卿。”柳叶探出车门,拱手还礼,“木将军去何处?”“方才接报,安肃门截获一批货物,我且去看看。”柳叶:“如此,请将军先行。”木青抱了抱拳,一夹马肚,越过马车先行而去。待柳叶到周宅之时,卓元正与几个捕快交代着什么,见到柳叶的马车,迎了上来。“怎样?”人尚未下车,便开口问道。卓元伸手扶住柳叶:“屋子都已查看了一遍,并无可疑之处。现在田捕头正带着人在园子里查看。”柳叶抬眼看了看这个周宅。宽阔的门台,门楣甚高,两扇朱漆大门依旧斑驳,此刻正洞开着。进得门来是一块照壁,绕过去,可见一宽阔天井,四周有连廊,就算雨天也是不用湿鞋。往内走,过紫竹丛方见一厅堂,厅堂两廊有厢房,后头是后院,全一个二进结构。绕过宅院,后面是一个大园子,花草已败,秋瑟深浓。有楼阁掩在其中,却也是一派荒芜之样。穿过枯藤纠结的花圃,有一荷塘,水已经半干,四周露出些许淤泥也是呈皲裂模样。湖中一小岛,岛上有亭。田峰正带着原屋主细细查看每一处,有捕快在旁,将枯枝乱石清理掉,一副决然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模样。整个园子透着一股萧条破旧之感,像是多年不曾有主人。原屋主姓周,名继宗,是个年过四旬的男子,体态微胖,舟车劳顿加上在屋里屋内地折腾了大半日,额头竟然冒出丝丝微汗。初入园中,柳叶只觉得此园虽好,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之处。站着看了一会儿,并没有看出所以然来。便顺着通往湖心的廊桥走上了湖心亭。“伯植,若是你,你会将机关设在何处?”卓元跟着过来,在亭中站定,眸光扫视着周遭。柳叶没答,良久,悠悠开口:“若是子初,又会设在何处?”卓元哈哈一笑,“要是我啊,卧房中……太寻常,书房中……太好找,现在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在书房的柜子后头设个密室暗道,反倒变得不秘密了。”抬手随意指了指,“我觉得园中挺好,春来草长莺飞,什么机关暗道藏不住?虽说冬天万物颓败,却也是枯藤缠绕,纠葛难解啊。”柳叶看着一片片新清理出来的园子,笑道:“不怕被田捕头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