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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页(第1页)

旁人上楼来了,笑他:“得了罢,满场子的客人,看你打扮到什么时候去。”“那自然是谁给钱最多就为谁打扮。”桑意搓了搓手,叮嘱道,“等会啊,我马上就下去,你先打发茶水和糕点下去,我再温一温今天准备的几个故事。”那人笑嘻嘻地道:“那您可得好好准备,今儿有个财大气粗的客人,大金主呢,搞得特别神秘,您一会儿也记着多留意一些罢。”桑意漫不经心地扣着扣子,又打开一盒找馆里琴娘淘来的脂粉,用来遮住自己这几天因为玩得太晚而熬出来的黑眼圈:“哦?财多大,气多粗?”那人继续笑嘻嘻:“有三千两——这么粗。”桑意“啪”地合上盖子,眼放精光:“我马上下来。”午夜时分,来客陆续入座,坐不下的便挤在门口,仰起脖子看着。喊堂子的人象征性地敲了敲抚尺,请大家往楼梯上看:“先生来哩,有请——”便见到一侧,桑意穿着一身娇艳颜色下楼来。茜色与深红相近,又比深红多出一点轻松活泼的意思来,衬出他白皙的肤色,也显得人不那么老气横秋,没有说相声人的板式。真要归类,桑意现下干的事的确要归去说书这一行,他这么年轻,也是一个噱头。桑意为了表示低调,按照他一直以来的的习惯,同样戴了一个面具下来,也是巧合,今儿谢缘戴着黑底描银的伥鬼面具来,桑意正好是银底描黑金的罗刹面具,十分登对。年轻人手上拿了一盏灯,慢慢往下走,视线扫了一圈儿,首先看到了另一边空置的杂间外堆着的五个大银箱子,再一扫,窗边接近屏风一侧的位置上有个人,气质与众不同——说是不同,不如说是格格不入。旁人或坐或半躺着,也有不少人翘着二郎腿大口喝茶,都是来听故事嗑瓜子的,唯独谢缘一个人板得无比标致,脊背上能严丝合缝地贴上一柄长刀。衣裳虽然换过,选的也是最谨慎的、特别亲民的款式与颜色,但是那般质地与针脚,别人大略一扫也知道是不俗的人物,非富即贵,这是等着扮猪吃老虎呢。桑意一眼就把谢缘从人群中挑了出来,差点没笑出声,好在他稳住了面部表情,快走到人群前面时,他忽而停下了脚步。众人正在翘首等待他的到来,忽而就见到这个年轻人在最后几步路时顿了顿,忽而伸手掀开面具,将那个精致的壳子推到额前,露出一张清隽好看的脸来。室内一时鸦雀无声。原本有人不无恶意地揣测过桑意的容颜,说这个说书人如此年轻,好讲鬼故事,又次次带着罗刹鬼的面具上场,恐怕长相是真的吓人,以至于见不得人,然而此刻他突然将面具推上去,众人也就看清了他的容貌到底有多出众——不是刚猛坚毅的那类长相,而是过度秀气的那一类,又因为口鼻眉眼生得凉薄凌厉,又透出一种难以抵挡的英气,因此也不会有人将他认成女儿家。已经有年纪大些的听众小声议论道:“若这个年轻人是女子,怕是要成为国之祸水。好在是个男儿,不似女儿家那般受到限制。”也有人道:“男子也不一定啊,现在玩娈宠男伴的人也多,你们瞧那边那个带了三千两银子来打赏的,怕是正有此意。”更多的人却是不住赞叹着:“有这般讲故事的才华,长得又这般好,当真不似个凡尘人物,也不知道哪家女郎有福气嫁给他。”桑意咳嗽一声,冲着众人微微一笑,室内再度鸦雀无声。谢缘却在一边皱了皱眉,喝了口手边的茶,嫌太浓,于是又放下了。他想多看看桑意,然而事不随人愿,桑意躬身作了开场礼后,这便转去了屏风后边,正式开始说故事。他这边这能看得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不过唯一有一点好处就是,每当打板儿的间隙,众人轮番投钱打赏,他的随从也帮着叫出银两的数量。别人都是几文、几吊钱地打赏,至多的不过几两,一壶碧螺春的价钱,唯独他一个人是以一千两记整,三个故事讲完,三千两也正好送出去,惹来了一大堆艳羡又敬畏的目光。场子结束时,桑意念打赏者的感谢名单,也把谢缘的名字排在最后。谢缘为了不让桑意认出自己来,特意用了个化名,脑子里灵光一闪,就叫了“山西客”这三个字,觉着念出来比较亲切。来茶馆的人为了表示风雅,也多用化名,于是桑意在念完了“四川笑笑生”、“平山燕不冷”、“霸陵不挂剑”等等许多名字之后,顿了顿,终于也念出了山西客这三个字,又顿了顿道:“这位公子……打赏三千两。我自是一书生,无甚才能,也无甚作为,每晚讲些邪性故事博大家一笑而已,切莫为了我挥霍家财,赏一文也是赏,赏一千两也是赏,我都十分感激,勉强糊口,无以为报。”谢缘身边的随从相当伶俐,快嘴快舌地道:“公子不必关心,咱们爷也就是图一个高兴,您高兴,他也高兴。唯有一句话想告给先生,讲故事也要注意身体注意嗓子,自个儿当心了,咱们这些听众才有耳福。”一番对话,听得台下人鼓掌喝彩起来,纷纷叫好。好些人兴致勃勃,觉得有些暧昧意思的猫腻,表面上看上去又像是没有。人都是八卦的家伙,虽然不是贵公子同梨园花旦的标准戏码,但换成贵公子与清贫说书人的故事也一样让人心潮澎湃。但是谢缘并没有多停留,桑意谢完后,撤下屏风,重新将面具戴上,在台上收整自己的东西。他也只是抬起眼大略望了望,而后同随从一起从侧门出去了。桑意见着人都差不多走尽了,特意加快脚步从后门绕到,佯装下班偶遇的样子,又去正面碰了谢缘一回。谢缘正要上轿子,偏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由得顿住脚步。年轻人站在离他几尺的地方,微微俯身,再露出一个温和好看的笑容:“公子慢走。”谢缘微微颔首。“公子明天还来吗?”桑意将手揣在袖子里,抬头问道,“若是来,我将您的位子留下来。”谢缘比了个手势,随从传话道:“来的,谢谢您。”而后拉上轿车帘子,招呼车夫走了。桑意在后面看着马车慢慢远走,微微露出笑意。系统:【今晚回哪睡?】“去找瓜皮。”桑意伸了个懒腰,作出了决定,“这么晚了,赶过去还要费上半个时辰,明天就睡到下午罢。”【不用解释的,你不赶路去城外时也是每天睡到下午,谢谢。】深夜,街上拉客的马车并没有多少,桑意找了半晌没找到,最后还是找掌柜的软磨硬泡,要来一匹年老的骡子,哒哒地上路了。夜风吹得他手脚冰凉,那骡子又没有配鞍鞯,磨得桑意大腿内侧疼痛不止,下地时觉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他自己提着风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面走。如同上次一样,谢缘还是没有回他自己的房间睡,所在仍然是桑意平常用来睡午觉的那间房,似乎是打定主意不走了。这回桑意没有吵醒他,谢缘也没有料到他会过来,所以一回来就歇下了。这会儿桑意自个儿打了水洗漱,就着凉水哆哆嗦嗦地冲了个澡,而后就蹦去了床上,依偎着谢缘当暖炉子。谢缘睡得不深,梦里摸到一只温凉不老实的爪子,还以为是今儿听到的故事中的厉鬼作祟,于是一把抓住。握到手里时才发觉是个熟人,桑意也跟着贴了上来。谢缘把他抓着往自己怀里塞,声音里还带着睡意:“怎么过来了,嗯?谁准你过来的?”“我自个儿要过来的。”桑意像八爪鱼一样贴着他,倒是让谢缘越来越清醒:“你身上怎么这么凉,洗的冷水澡?”“怕烧水吵醒你,就打了冷水洗了。”桑意老实承认,又道,“还有就是我没找到马车,骑着骡子来的,大腿磨得很痛,用热水洗会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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