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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页(第1页)

薛竹带着一身水,扑棱棱一转身,黑发贴在胸口上,俊雅的眉睫上挂满水珠,目光毫不掩饰的望着沈抟:“师父,我不会走。我帮你找那个火。我都听你的。”沈抟被他瞧得一怔,可能是刚散了心法的缘故,胸口闷堵,呼吸有点急促。轻轻错开眼神说:“你怕什么?你现在是郁离子道长,有符咒在手,长剑傍身。再没人能逼迫羞辱,限你自由了。”薛竹坐回水里,一如幼时,痴痴仰望着沈抟:“那几年,挺苦的。多亏最后关头,遇到了神仙你”沈抟轻轻笑了:“神仙目的不纯啊!”薛竹乖乖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小心点。”沈抟心里翻江倒海,黄沙百战,慢慢合上一双修长的细眼。薛竹又从水里钻出来,道:“最后一个问题,神仙贵庚?”沈抟霍得翻了个白眼,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早过一甲子”萧老道临走留下消息,皖庆府药行下个月开市,沈抟这药罐子,照例不可能错过。但时候尚早,加手上有伤,便打算过几天再动身。卯时刚过,薛竹穿了件缎子藕色箭袖,九环革带,头束小冠,足踏软靴。蹑手蹑脚的钻入沈抟的外间。在床头的格子里找寻物件。沈抟在里间打坐,周天行走,耳聪目明。外间门响他便发现了。出门一看,薛竹站在朝阳里,仿佛镀了一层金光。俊逸灵动,顾盼神飞。薛竹平素都跟他一样,穿些雪青水绿,素白月缟的道袍。今日捡件华丽衣裳,衬得俊美标志。见了他,薛竹偏过头问:“师父,你上次给我的那几盒藿香膏呢?我记得就在这格子里呀!”沈抟看他还拎了个点心匣子。伸手从怀里的乾坤袋,找了两盒藿香膏递给他,问道:“去李谭家?”薛竹整整衣裳,问:“怎么样?俊不俊?”沈抟疑惑:“俊是俊,可李夫人”薛竹摇头晃脑,装模作样道:“小时候师父教了,君子不欺暗室也!”沈抟被他逗得一笑,摆了摆手:“滚蛋吧,早回来。”放下惊艳非常,心焦气燥,不能打坐的沈抟不提。只说薛竹进了县城,手里拿着东西,一路颔首为礼。街坊大多认识他,看他标志,都来调笑。“小薛道长打扮这么俊俏,是相亲去吗?”“别乱说,道士怎么成亲?”“道士那叫道侣,懂不懂?怎么不能?”薛竹倒弄了个大红脸,紧走两步拐进李谭家的巷子,在门前又整了整衣裳。不轻不重扣了两下,问门道:“李叔父,薛竹来看婶娘。”李谭沐休在家,接他进了门。李家逼仄窄小,也就里外三间屋子。李夫人闺字月娘,从里间迎出来。薛竹赶上,扶月娘在正堂前坐下,后退两步,跪倒磕头,嘴里大声说:“薛竹见过李叔父,见过婶娘。”月娘伸伸手,薛竹起身,蹲在她身边。月娘一边问他并沈抟最近好,一边轻轻在他头上,脸上抚着。原来月娘双目虽与常人无异,却天生眼盲。薛竹十一二岁刚来时,沈抟只会管他饱暖,早晚掐诀念咒,练剑画符。外衣鞋袜不齐全,就给他找些自己的,不然去成衣店买两套。哪里能都合适。李谭膝下无子,竟真的当他半个儿子。是以少时多承月娘照顾,月娘目夷心灵,裁剪女红,鞋帽挽带,只要她指丈手量,做出来竟一丝不差!除了不能把乾坤袋咒文绣在胸口,手艺实在没的说。薛竹坐在她身边,一直笑着:“婶娘,我昨天刚回来,立刻就来磕头了,你想我不想?”月娘拉着他的手,问:“也没歇歇。一路跑过来热不热?”薛竹便捡些路上的趣闻,说给她听。又献宝似的拿出许多吃食点心,说这个是自己蒸的,那个是自己炸的!李谭就面色柔软的看着他们。月娘拍了拍他肩膀,说:“我们郁离,十七了吧?让你李叔父,和你师父讨了你,给我当儿子吧。”薛竹作势要起身:“我现在也是儿子一样,您要愿意呀!我这就拜干娘。”月娘拦住他:“傻小子,讨了你来不做道士了,我好给你说房媳妇呀!”薛竹一愣,不知如何回答。若说十七岁娶妻成亲,这年龄再合适不过。可薛竹不知怎地,一想到不做道士了,要跟别人成亲。心理竟一百个不愿意。求助得看向李谭。李谭笑笑说:“月娘,郁离还小呢,你看我们,不是二十几才成婚?”月娘撇撇嘴:“你可真是,拿我们比?你个丑八怪讨个瞎姑娘,当然晚啦!郁离这么俊,肯定好找。”薛竹见她不像调笑,倒吃了一惊。李谭眉目如画,山根笔挺,唇线清隽,面色刚毅倜傥,身形颀长,肃风松下,高而徐引。薛竹自己并唐炳玉轩等等,皆不及李谭。沈抟之流更差得远。薛竹试探着说:“婶娘,李叔父他并不”却不知道如何措辞,只好停下。月娘笑道:“你快不用替他遮掩了,街坊四邻都说不堪,他自己也说过丑得离谱,脸上有记,这才二十好几还娶不上!”又神秘的说:“不过没事,我又看不见,正登对!哈哈哈”李谭把食指竖在唇上,温柔的望着月娘,眼含一汪秋水。薛竹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只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瘙了瘙,微微有点痒。晚间回观里,薛竹整治些晚饭,师徒二人对饮。俗人饮酒,他二人竟饮药。定神丹兑些催心散化了,也是心肝俱跳,拇战风流。“师父,今天李婶娘要给我说亲呢!”薛竹有点气喘,脸色微红。沈抟二指慢慢转着小盅,细长眼睛似阖不睁:“好啊,去吧。”薛竹眼帘一垂。沈抟慢悠悠接到:“也不知谁家姑娘这么倒霉,要给了你。”薛竹不服:“与了我怎么就倒霉?要有人跟我成亲那,我一辈子听她的,对她好。”沈抟摇头:“一辈子,是不大可能了,就你这刑父克母,带累妻小的硬命,我在家等你三年,你差不多葬了媳妇,还得回来当道士!”药市街翻覆履仙俗皖庆,古称徽州,皖州。是中原三大药行之首。六年一开,一市三十六天。奇花异草,英石肉芝。眼花缭乱,尽皆全有。沈抟历来是皖庆的大宗贾,出丹进药,走金换檀。薛竹觑着他那市侩样,忽然觉得这老家伙要是做商人,必会比做道士厉害!市头上第一家客栈,二楼最里黄字间。沈抟道冠高挽,拂尘在臂,安坐主位,好一派化外仙姿,蓬莱风骨。客位上坐了几个商贾,无不穿金戴银,但俱是只坐半席,身子前倾,尽显殷勤。因为这是沈抟最大的一宗进货,朱砂!薛竹最会与他伏低做小,拿腔作势。站在沈抟身后并不落座,稽首揖道,做个团礼,道:“几位掌柜,必是师尊旧识,晚辈初见,有礼了。”这几位素知沈抟要朱砂,至少千斤打底。怎么敢在薛竹面前充大,俱都站起还礼,说些不敢不敢,有礼有礼一类。薛竹笑容不减,问道:“不知各位今年的样品可曾随身,贫道是否有幸一试?”众商陆续从怀里掏出几小盒粉状的朱砂,薛竹逐个看过,取其一,随手捏了个引水符在桌上,法诀一引,顺利化符。捻捻手指说:“成色上佳,只是这粉研得可有点扎手啊!”众商皆道:“小道长说笑了,我这已经是研得最细的一品丹砂,那要一点不凝手,不成胭脂膏子了?”沈抟也伸手捻了一点,眉头一抖,慢条斯理的说:“怎么六年了,还是这么糙”其实市上的朱砂,研成这几位手里的程度,已经极为难得,沈薛二人贬货无非为了压价。众商知道沈抟不好相与,纷纷冲薛竹推荐。“小道长请坐请坐,这价钱可以商量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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