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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页(第1页)

直到那一年献帝死,隔代指了赵穆的储君之位,不知为何,他竟对儿子起了妒忌之心,连带着也就开始厌弃萧氏。后来有了陆轻歌,更年青漂亮,又懂得讨好逢迎,就连床帏之间的秘事,也是有陆轻歌勾着他,他才发现个中不同凡响的趣味。墙倒众人推,随着萧氏的失宠,无论他到那位嫔妃的枕席之上,她们话里行间都要暗讽萧氏几句,说赵穆相貌肖舅,仿佛舅舅才是亲生父亲。于是有一回借着萧焱入宫,他便以兄妹相狎为由,废了萧氏的后位,将其幽禁在蔷蘼殿中。而且,他一度曾深信赵穆就是萧焱的种。萧氏死的那一夜,穿着件白绫长衣,一头乌油油的长发垂在颊侧,三十多岁的妇人,美的像朵芍药花一样,跪在他的脚边亲吻他的鞋面,抱着他的膝盖,将一柄匕首缓缓刺入自己的胸膛,只为自证清白,让赵穆重回储君之位。曾经深爱过的女人,敬帝一直不敢相信她已经死了,以为她会一直等在蔷蘼殿,为了等自己回去,还在痴痴吹那首《月下海棠》,谁知惊回首,才发现她死了也有三年多,坟头的草都有三尺高了。他踉踉跄跄走到大殿门口,亲手拉开两扇沉沉的红木大门,循着那凄丽婉转的笛声而去。陆轻歌按止众人,独自跟上,扶着敬帝不知去了何处。几位皇子也都散了,蓬莱殿中唯独剩下赵穆与陆敏二人。已至深夜,平梁下那颗夜明珠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冷光,照着整座大殿亮如白昼。皇家几兄弟吵起来的时候,陆敏适时躲在了身后重重垂下来的,绣着西番莲纹的缎质帷幕之后,正在细看窦师良给的那两枚红玉髓的耳坠子。原本,她以为窦师良刻板呆滞是个老古董,不呈想他还颇解风情,黄金缠丝成五瓣莲纹,里面两滴透骨红的玉髓,非常漂亮,陆敏试着戴了戴,没有铜镜,也不知道戴上究竟是个什么样子,遂又解了下来。赵穆撩帘子的同时,她连忙将耳坠子藏到了身后。☆、徘徊缩坐在墙角的小姑娘,本来双手抱着膝的,看到他的那一刻两只手猛然藏到身后,一幅干了坏事妄想逃过大人法眼的天真。同靠一根柱子,赵穆坐在她身侧,两根手指慢慢走过去,从她的胳膊再到那紧攥的小拳头,忽而一挑,挑出两枚耳坠丢在地上,笑着叫了一句:“舅母?”陆敏觉得这像句调侃,但他又叫的极认真,好像他是同意她嫁给窦师良遥一般。陆敏暗暗觉得自己赌对了,赵穆虽拿她当条小猫来玩,对于誓言倒是认真的。她正色道:“我们还未行婚礼,你就不能叫我作舅母,若你想叫,等我和窦师良成了亲,再叫也不迟。”赵穆脸色一点点变阴:“你当初要我放你走的时候,可没说你转身就会嫁给窦师良!”他忽而站起来,一脚将那两枚玉髓踩成了粉瀣。赵程织罗网套的时候,敬帝拿剑相逼的时候他都从容以对,此刻才真的恼怒,背朝着陆敏不想叫她看见自己越发难看的脸色,咬牙切齿,却还竭力装着轻松的声调:“今夜已过子时,咱们是出不了宫了,我瞧陆后似乎还很忙,也顾不及你。你是打算在这蓬莱殿窝上一夜,等明日出宫,还是继续跟着我?”蓬莱殿是聚宴之处,此时人已全部走完,陆敏当然不敢一个人在里面呆上一夜。若要回清宁殿,三更半夜的,皇宫里也不是乱行乱串的地方,没有宫婢带着,她一个人只怕也会迷路。方才几位皇子狗扯狗的时候,陆敏记得陆轻歌曾短暂离开过,不一会儿,殿外便传来笛音,恰是那首《月下海棠》。三年前她安排贤宜公主吹奏那首曲子,是想把敬帝引到萧氏所住的蔷蘼殿去,好能把萧氏和弟弟萧焱二人捉奸当场。今天她安排人再奏这首曲子,而且据声而断,似乎又是蔷蘼殿的方向。陆敏暗猜今夜陆轻歌是在蔷蘼殿设了局,要诱敬帝前去,这辈子她应该是要直接杀敬帝。既陆轻歌要办这样大的事情,陆敏帮不得她,当然也不想给她添乱。她是跟着赵穆入宫的,倒不如继续跟着赵穆的好,想到这里,陆敏乖乖站了起来,如今成了未过门的舅母,自然不好跟他太亲热,跟在他身后,是意欲做他的小尾巴儿了。出了蓬莱殿,关上两扇厚沉沉的大门,夜明珠的光华摄去,夜空中唯挂着一勾细细的上弦月。赵穆走在前面,肩膀平实,背影高瘦,一只手一直往后伸着,伸了许久见陆敏不肯伸手,忽而止步,陆敏本在望天上的月亮,未注意到他,竟直直撞到他的背上。“小麻姑,我只要我的妻子,你又何必整个人都扑上来!”赵穆半开玩笑,顺势拉过陆敏的右手。他的手依旧冰凉,掌心还缠着白帕,握过她的扣手扣紧,果真就像,那只手才是他的妻子一般。陆敏白了他一眼,暗道若自己是只壁虎,断肢还能生得出来多好,那样的话,她会立即截掉这只手,送给赵穆。否则,他每每一说妻子,她便要想起那又丑又肿,一整个下午叫她生不如死的物什来。出了蓬莱殿便是太液池,月光下的太液池波光辚辚,清澈无垠,一轮明月照映其中,半夜的凉风拂面,吹的陆敏遍身清凉。皇子们成年之后,都会出宫劈府建衙,但皇宫里属于他们的宫殿依旧会留着,以防皇子们夜里留宿时使用。明德殿是赵穆在宫里的寝殿,但他并不往明德殿去,而是往反方向的皇子殿方向。经过蔷蘼殿时,赵穆忽而止步,问道:“麻姑,想不想往那一处去走一走?”这蔷蘼殿四周植满蔷薇,是废妃萧氏入宫后的居所,如今正值蔷薇花开,远远闻之,已是一股蔷薇花的清甜之香。但这座宫殿于陆敏来说,却是个噩梦。因为上辈子赵穆登基之后,改其名为徘徊殿,将她关在里面,整整关了十年。陆敏一把挣开赵穆的手,退后两步问道:“赵穆,你什么意思?”赵穆道:“今夜咱们还有一夜的时间,不如先游一游故地,看看陆轻歌要在蔷蘼殿设个什么样的局,又想做些什么事,如何?”陆敏继续往后退着。重生回来之后,睁开眼晴发的第一个誓言,就是此生再也不踏入徘徊殿的大门一步,十年幽禁,她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月光下他的身影看起来高大无比,黯淡的面容叫陆敏想起前世,他穿着僧衣站在床头,冷冷看着她写血书,磕头跪求他放她走时那无动于衷的样子。她渐渐觉得他虽表面虚以尾蛇,嘴里说要放她走,实际上却是一退为进诱她,一步一步,要诱她入这蔷蘼殿,大约还想再关她一辈子。上辈子赵穆曾说过一句话,他说:你以欲诱之,朕报你以爱,但那份爱并未能感动你。这辈子,直到今日之前,陆敏都没能弄懂这句话的意思。直到他中了春药之毒却连自己的手都不肯用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他对于男女之事的厌恶耕植于骨髓,也是真的将那东西当成了孽根,也许还曾认真考虑过要剁掉。男人太好色固然不好,但若一个男人厌恶女色,视女人如魔鬼,把男女间自然产生的欲望当成洪水猛兽,把囚禁当成爱意,那他绝对是个疯子。那也绝对不会放过她。蔷蘼殿就在不远处,无论今夜将要发生什么,只要赵穆非得让她看,就逃不掉全都要见识一遍。既他虚以尾蛇,将她当成只小狗来逗,倒不如她也将计就计,看能否找到逃生之计。想到这里,陆敏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咬了咬牙,上前重又握上赵穆那只裹着白帕的手,跟着他往蔷蘼殿而去。敬帝在蔷蘼殿,麟德殿的一般人马全都在殿外陪侍。四个四品少监,十六个身穿蟒袍的精壮内侍,劈腿而立,把守着蔷蘼殿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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