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片绿荫丛中,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一场邂逅?穿过香樟树林,从游戏机房旁经过,再绕过那片灌木丛。小狼终于停下了脚步,冲着前方呜咽了两声。可嘉慢慢走近,瞪大了双眼。路的尽头,在夹竹桃和香樟树的包围中,是一座她见过的最漂亮的旋转木马。月光下,那座旋转木马有着深红色的尖顶和流苏,墨绿色的柱子,还有马儿……那些白色、赤色、咖啡色的骏马围绕其中。虽然没有了白天的勃勃生机,虽然电源已经关闭,虽然寂静无人,但是……在那些停止旋转的木马身上,却依然有种名叫生命力的东西,让它们神采飞扬,栩栩如生。好不容易翻过那道上了锁的栏杆,走上旋转木马的台阶。她从没有想到,在绿荫迭障中,掩藏着的,竟是这样的惊喜。可嘉来到一匹白色的木马跟前,它有着黑色的眼睛和飞扬的鬃毛。静静地站在一边的小狼忽然有些骚动,低低地叫了两声。“小狼?”可嘉有些诧异,“怎么啦?”小狼的目光凝视着她身后的某处,金黄蓬松的尾巴热情地摇晃着。可嘉转过头去。就在这一瞬间,那些垂挂在流苏和柱子上的小灯忽然亮了起来,那明亮温暖的黄色光芒使得这座旋转木马在刹那间显得辉煌而充满欢乐。音乐也响了起来,是可嘉在幼儿园的时候曾经领唱过的《欢乐颂》。接着,木马开始旋转。那匹白色的马儿从她面前跑开,跟着是黄色和红色的……大柱子后不断有不同色彩的马匹奔跑而出,在可嘉的凝望中,一匹黑色的木马从柱子后探出了它的脑袋。然后……然后,在那年的夏天,可嘉考进了大学。就像满月时那次“抓阄”所预示的那样,别说牛津哈佛,就连这个城市中稍稍有些名气的高等学府,可嘉都没出息地进不了。寄来入学通知书的,是一间名不见经传的艺术类院校,而可嘉就读的专业,也是最最大路的平面设计系。入学之前,爱女心切的宋研连先到学校去探探路,才走到校门口,心就已经凉了半截。“世青高等艺术学院”这个颇有气势的名字,刻在一块小小的木匾上,挂在一幢披满爬山虎的老式建筑的小小的门洞旁,就连旁边的公共厕所都比这个校门来得显眼。进去之后,更是郁闷。从前门走到后门用不了五分钟的时间,一间教学楼,两幢宿舍楼,一片五十平米左右的水泥地算是操场了,而边上看着像自行车棚的地方据说是食堂。不幸中的万幸是,这所“大学”离家很近,这样一来,可嘉就可以住在家里,而不必和那栋兼作招待所的宿舍楼发生任何关系了。再然后,身为世青高等学院大三学生的宋可嘉,才刚开学,就面临着人生的一个重大事件。——她要订婚了。2004年9月。坐在梳妆台前,可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袭浅粉红色的露肩针织连衣裙,勾勒出她纤细美好的身材。短发留长了,鬈曲地披在肩上,刘海巧妙地遮盖住头上的那道疤痕。她的目光从头发转移到了自己的脸上。镜中的她下巴尖尖的,眉毛有些短,眼睛有些圆,鼻子有些翘。明琪曾笑话她只要再黏上几根胡须,就能直接去参加歌剧《猫》的演出了。——她从来就不是美女。可是,她那清澈明亮的眼神、可爱俏皮的微笑和丰富生动的表情却即将为她带来幸福。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可嘉,”景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准备好了吗?”她转过头:“好了,你进来吧。”门开了,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站在门边,带来一丝温暖和煦的气息。袁景谦。f大经济学院的高材生,才华横溢的大学生联谊会主席,所有女孩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他看着她微笑:“你好漂亮!”可嘉笑了,可爱的鼻子微微皱起,笑意在眼中荡漾开来。他才是真的好帅。因为今天的场合,他虽然穿得比较正式一些,却也是最简单的搭配。白色衬衣黑色长裤,这样无味普通的打扮,可是,在他穿来,却依然显得卓尔不群。可嘉至今都还记得见到他的第一眼。——那是在仁和医院里。从长长的昏迷中逐渐恢复意识,可嘉慢慢睁开有些刺痛的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白色,和床边的一抹娇嫩的粉红。粉色,是花瓶中怒放的玫瑰;而白色,则是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还有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人影。眼睛好难受,总有想流泪的感觉。身边那道白色的身影慢慢向她低下头来。总算,在她的视线中出现了第三种颜色:褐色。——那是他眼睛的颜色。看着那双浅褐色的双眸,看着他嘴角那抹温暖的微笑,泪光盈然中,可嘉忽然有种感觉,感觉自己就像被下了诅咒而沉睡千年的公主,醒来所见的第一个人,不论是王子还是乞丐,她都会与他——发生一段故事。陌生人俯下了身子:“你……”仿佛就在忽然之间,病房里涌进一大票人:父母、医生、护士……紧接着,耳畔堆满了叽叽喳喳的声音。最嘹亮的嗓门莫过于她的老爸。“可嘉!可嘉!你醒啦!……”尽管觉得自己难受得像是塞在垃圾桶里的垃圾,可嘉还是幽默地眨了眨眼。老妈则一反往常的冷静,声音中添了许多她不熟悉的煽情效果:“可嘉……你总算醒过来了,你要是醒不过来,我……我也陪你一起去了!”最权威的声音来自于她的主治医师——韩医生。“恭喜!你们的女儿脱离危险了。不瞒你们说,她能够这样简直是个奇迹。我的前一个病人,因为车祸而大脑受损,虽然情况不及可嘉危险,却远没有她那么幸运。那个女孩至今还是植物人。”韩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不再提及那个病例,“不过,可嘉虽然醒了,由于脑震荡的关系,她还需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观察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父母全神贯注地不断点头,可嘉却因为体力不支而渐渐地再度意识模糊。闭上眼睛,坠入黑暗的前一秒,她才忽然记起:——那个不知是乞丐还是王子的男生,躲到哪里去了?还有……他想对她说什么?“那天,你想对我说什么?”站在房间门口,可嘉问道。房门外,有朗朗的笑声传来。这是典型的宋研连式的笑声。哪怕一句最不幽默的笑话,都能让这个老爸发出惊天动地的声音。随着他的笑声,旁边附和地有几声干笑。可嘉能够想像,景谦那对温和而博学的大学教授父母,在面对她那个直来直去的生意人老爸时,会有多手足无措。“哪天?”袁景谦有些困惑。“就是在医院,你头一次见到我的那天。”她握住门把手——只要踏出眼前的这道门,这个小型的订婚仪式就正式开始了。“原来你还记得那天?”他有些诧异,“我以为你早忘了,那时候你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呢。”“当然啦,”她嫣然一笑,“那毕竟是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我怎么可能忘记?”景谦的视线凝伫在可嘉乌黑而神采飞扬的眼眸中。“那天,我想说的是……”他犹豫了一下,“‘抱歉,我走错病房了。’”“真的?”她凑近了些,“只有这句话吗?”他躲开了她的目光:“当然,否则我还能说什么?”“你可以说:”你好,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病人‘或者是’对不起,我正被人追杀,能否躲在你的病房?‘“她噘起了嘴,”结果,你想说的却是最普通的一句话。没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