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楼上,看着后园的荒地,和远处的大海。荒地上是密密麻麻的不知道什么种类的灌木,一人多高,没有叶子,长着蜷曲的枝干,遮盖住了地面,一直顺着道路延伸到一片池沼旁边。那个不见底的池沼边上,东一丛西一丛的,盛开的正是火焰一般跳跃的鲜花。这一天,是最后的一天。他来,用修长的手指把新摘来的花插在她长长的秀发间,深蓝色的眼睛看着她,忽然说:“湄,少主很快就要回来了,我们怎么办?”“我——”坐在软榻上,她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因为听到那个不愿意听的名字,最后只是柔弱的回答,“为了听雪楼,我、我还是要去嫁给那个人的,然后——”“我——”坐在软榻上,她本能的瑟缩了一下,因为听到那个不愿意听的名字,最后只是柔弱的回答,“还能怎么办?为了听雪楼,我、我还是要去嫁给那个人的,然后——”黑暗中,她低下了头,手指抠住了紫檀木床的边缘,用力的刻进去。过了半天,才吸了一口气,将方才那两个字接了下去:“然后……我们就当不认识。”说完这句话,她只觉得手一痛,“啪”的轻轻一声,指甲居然折断在檀木中。“真是聪明的女子。”他倏的笑了,轻吻了一下她无所适从张开的嘴唇,笑容里有一种魔力,静静的绝不眩目的光华,就如拂过荷塘的月影。然后他俯下身子,看定她:“当龙家的少奶奶实在是别人梦寐以求的事……如果不是因为有这张脸,我是怎么也无法和少主比的——反正,我们没有约定过什么……”“是啊——”千湄的口吻有几分冷冷的嘲讽:“我去当少奶奶的时候,还要多靠总管大人操劳了……”仿佛说这一句话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虚弱的往后一靠,倚在帷幕上,半晌不动。漆黑的夜里,寂静如死。突然,千湄的肩膀一抽,急忙抬起手捂住脸,可哪里来得及,只是转眼间、就哭的说不出话来。昊天在黑暗中看着她,目光中有灰暗的笑意。待得她哭了半晌,他才在床边坐下,揽着她的肩,目光中说不出的奇怪的阴郁,仿佛哄孩子一般的轻声说:“傻丫头,我骗你的,哭什么呢?虽然我也知道我和少主是不能比的,可我哪里肯轻易就放了你……”才说了一半,她用力抱住他,再也不让他说下去,啜泣着,在他怀里断断续续的说:“才不是……才不是!……只要我喜欢的,就是好的——哪怕你长得和少主一个样也没关系,哪怕你是个魔鬼也没关系……反正我就是喜欢昊天……”“哪怕是个魔鬼也没关系?”他怔了怔,莫名的重复一遍。一直不见底的眼睛里,忽然有什么晶莹的亮光泛起——“湄……”他突然将她从榻上拦腰抱起来,动作很粗鲁,完全不像平日里的温柔文雅,他将她按在床上,疯狂一样的吻她。就这样纠缠着,忽然,她听到他在耳边轻轻喘息,说:“湄,我们杀了少主吧!……这样,就能在一起,一生一世。”“昊?……”她蓦地惊慌起来,看着他在上方的眼睛,那样深邃迷离,仿佛一个让人陷进去就不愿醒来的梦,“怎么可以?……楼主想要我来和龙家结盟……”“如果是我当了龙家的主人,一样能和听雪楼结成秦晋之好。”他一边开始替她拉下衣衫,一边在耳边沉沉的说着,声音忽然有些颤抖起来——“或者,你还是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去嫁给那个……那个怪物。”泪水似乎是倒着灌进喉咙的,她觉得嘴里有些咸,不知不觉啜泣起来:“我不要……我们逃吧,昊……我们,我们离开莺歌屿吧……”“怎么可能……多少人想过要逃,可被抓回来后比死都不如……”她冰冷的肌肤贴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昊天伸出手来,抽掉了她挽发的紫玉钗,漆黑的头发顺着他的手跌下来,铺了千湄一肩。他的手流进了她的发际,柔柔地浸没,她乌黑的发丝仿佛在水中摇荡。“湄,我们杀了他吧……杀了那个怪物……”“杀了他吧……”她的唇上有淡淡的血痕,很快又度到了他的唇上,脸上,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相濡以沫。“昊……我喜欢昊……”她轻轻呻吟了一声,抱住他,久久地,紧紧地,伴着悠长而缓慢的颤动和战栗;漆黑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贴住他的手臂、胸膛和脊背。那才是她真正灿烂着绽放的生命,那才是她愿意无悔赌上一生的感情!“唉……”她仿佛承受不住似的叹了口气,他立刻迎上来,用滚烫的咀唇噙住,同时听到了她吐出了两个字:“好吧……”他抱着她,眼睛里忽然有了笑意。“晚上在事情结束后,去后院的池塘边找我……”穿好衣服,他对她说。他走的时候,依然是还是半夜。千湄从床上撑起身,看着他离去,看着他一袭白衣轻灵的飘在长长的廊道中,无声的走着,最后拐一个弯,消失在飘摇的风灯下……她眼睛里忽然有泪水。桌子上的水晶瓶中,那朵火焰鸢尾散发出幽幽的荧光。她颓然倒回榻上,手指间抓着他留给她的那包毒药——用来在合卺酒中毒死她丈夫的毒药——“藏一点在指甲里,趁他不注意撒到你的酒杯里,然后交杯的时候喂他喝下……”昊天临走的交代在耳边响起,怔怔良久,千湄终于还是心力交瘁地沉沉睡去。在半睡半醒的恍惚中,她看见墙壁上的画活动了起来,先是眼睛,接着是脸……然后,那个美丽的龙家夫人,就从墙壁上轻盈盈的走了下来,来到她床前。手指间也有一朵鸢尾花,摇曳着,淡淡的光线映着死去的人的脸。龙夫人看着她,眼睛里居然满是悲哀和怜悯。千湄心中骇极,但不知为何,身体却向厣住一样丝毫动弹不得,只是在床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苍白脸色的女子走近……“要杀我的儿子吗?……”龙夫人慢慢走过来,看着她,问,嘴角忽然有奇异的笑容,“可怜的女孩……哈哈!第十二朵鸢尾花……”她来到床头,手中的鸢尾花轻轻擦着千湄的脸,笑容惨淡——“知道火焰鸢尾为什么会发光吗?……因为里面有磷火啊……”“它是必须在尸体血肉上才能成长的花,吸取人的骨髓,以腐肉为泥土!”“那是死人的灵魂……邪恶的花朵……”“你看——”紫衣的龙夫人忽然用空着的左手挽起了右手的垂地长袖!那里,整只右手齐腕被砍断,里面的肌肉大片大片的腐烂着,有阵阵腐臭的气息——然而,在那烂肉中,细细的根如同毒蛇般顺着筋脉扎入,缠绕着,蜿蜒着,居然在尽端开出了一朵极其美丽的花朵!“啊!!!!!!!………………”千湄再也忍不住地尖叫起来。闭上眼睛,极力扭动着身体,想让僵化的身躯活动起来。“唰!”她终于从床上蓦然坐起!然而……没有人,什么人都没有。黎明前的微曦中,只有桌子上那一朵鸢尾花在灿烂开放。千湄抹了满额的冷汗,长长出了一口气……然而,她忽然又呆住——没有风吹进来,但是,但是……墙壁上那一幅画,居然在微微的摇晃!“送入洞房~”黄昏,傧相唱礼的声音悠扬的响起,漫长的如同几百年的仪式终于到了尾声,千湄在大红的盖头下,几不可闻的长长吸了一口气——真正的行动要开始了……她握着喜帕的右手轻轻握紧,长长的小指指甲触到了手心。毒药……指甲里暗藏的毒药——用来在合卺酒里毒死她丈夫的毒药!虽然如同魔鬼般丑陋,暴躁,但是却是她丈夫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