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王迦诃力多年前谋害先王之罪暴露,自尽赎罪。先王之女摩耶娜继位。楼兰史称之为,十日女王。摩耶娜继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大开城门,她以女王之尊,手捧王城户籍,国库账册,王家金印,散发赤足,拜于城外汉军大营而代楼兰乞降。就连班超见此情形,也大为不忍,大汉军队和诸国联军,见这绝世容华的女子,惨淡哀怜的模样,也无不心生怜悯,便是这些时日的血泪苦战,也看淡了许多,人人心中都生起,如果再逼迫下去,就真是逼人太甚的感受。汉人很快签署了受降书。对楼兰的要求,非常之宽大。原本做为罪魁祸首的摩罗诃和迦诃力是绝不会被原谅的。但,摩罗诃已经逃走了,班超也就不再追究。而迦诃力的死在得到证实之后,班超也允许楼兰人厚葬他们的国王,并没有要求楼兰人把人头献来。至于楼兰的国库藏宝,班超也只是翻了翻册子,却什么也没多要,只要求楼兰人为参予作战的诸国,出些军费,给死伤的军士一些怃恤,就连这些钱,也只让楼兰人自己的发,汉人没有占手半文。虽说受降书里,有楼兰允许大汉驻军的协议,但实际上,汉人也只让陈修带了五十名汉兵留下来,并没有象楼兰人想象中那样,留驻大军。很快汉人就退兵了。所有被占领的楼兰城池又被交还给楼兰。楼兰经此一战,虽说元气大伤,但毕竟仍拥有一个完整的国土,和相对独立的主权,没有被吞并,没有被铲平,没有被占领,甚至连国家的财富都没有被掠夺走。楼兰人擦干了眼泪,忍住了悲伤,开始重建他们被毁坏的家园。做为汉人代表留在楼兰的陈修日子过得不是很好。虽然大家对陈聿修客客气气,恭恭敬敬,但却又保持着极远的距离,那种冷漠的微笑,冰冷的恭敬,最是让人心悸。而这一切变化,摩罗尼都未参予。他除了参加了迦诃力的葬礼之外,其他时间,一直把自己关在王子殿中,不见外人,也不用人服侍,楼兰君臣体谅他的心境,没有任何人去打扰他。当迦诃力入葬时,摩罗尼在人前出现,所有的百姓官员士兵们都发出大声的呼喊,其热情和恭敬已远远超过了对待女王,然而,这一切,依然不能让摩罗尼的神色有丝毫变化,在看到父亲入土之后,他就再一次飞快地从人们目光中退走。整个过程,他没有去看他最心爱的妹妹和最好的朋友一眼。身在人群中的陈聿修过最为难过,身边所有人对他都客客气气,可是,背后楼兰人的目光又永远带着刻骨的痛恨和永远不会说出来的愤怒。所谓千目所视,无疾而终,这样的目光实在让人难以承受,而更让他心痛的,却是摩罗尼那了无生气的脸,却是摩耶娜明明痛苦得想要痛哭失声,却不得不在人前挺直腰,继续坚持完整个大礼的悲哀。好不容易等到葬礼结束,等到人群散去,陈聿修却一个人,站了很久,很久,然后忽然大步向王宫冲去。王宫外的守卫看到陈聿修冲近,照规矩行礼致敬,然后是很客气地说:“请问陈司马是否要见女王,我们立刻通报。”然而,事际上,这话根本没有说完的机会,就被陈聿修一声怒斥:“让开。”就这么横行直过的冲了过去。侍卫们,要强挡,又不便在这个时候得罪汉人,要不挡又是失职,就这么一愣,陈聿修已经去远了。就这样,陈聿修一路冲过重重守卫,等到消息传到女王和群臣耳边时,他们仅仅知道,汉家使者,不经通报,就直冲往摩罗尼大王子的居所去了。楼兰的重臣们全都皱起了眉头,汉人的嚣张无礼,让他们心中多少都有些不痛快,然而,这个时候,再多说这些话,也是无谓的。摩耶娜听到这一切,却只是神色惨淡地摇了摇头,同样什么也没有说。封闭的大门被暴力砰然推开,这么大的动静,竟也没能让摩罗尼稍稍抬抬头。陈聿修直冲到他面目,眼神几乎是暴怒的:“现在,轮到我们的摩罗尼王子,把自己埋葬在黑暗中吗?”摩罗尼迟援地抬头看看他,淡淡道:“汉使应该有很多事要忙吧,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陈聿修一瞬间,痛得脸都变色了,但他的行动,却快得如疾风骤雨,他一把揪起摩罗尼,怒视着他:“我知道你打算就这么一直恨我恨下去,你我之间,变成这样,也就算了,你真想连摩耶娜也当成仇人吗?”摩罗尼冷冷地望着他最好的朋友:“我们楼兰的家事,现在大汉也要管了。”“你……”陈聿修猛得举起拳头,却又顿在空中,只是平白把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最后极愤怒地把摩罗尼重重一推。摩罗尼整个人被推撞到墙上,发出砰然一声巨响,耳边却只剩陈聿修极愤怒的大喝;“你真的要把她当成仇人吗?你失去了父亲你痛苦,那她那么小就没了爹娘,她有多痛苦?你以为,她真是来报仇的吗?这是她唯一可以想到救楼兰,救你,救每一个的方法,就连你的父亲都不能恨他,都会承认这种做法是对的,你还想怎么样?是她逼死你父亲的吗?是她逼你父王写认罪书的吗?你可以恨我,恨大汉,可是为什么还要恨她?你知道她有多痛,你知道她为什么要登基吗?她是为了你,为了替你去承受屈辱,为了让你永远戴着保国大英雄,英勇无畏的光环。”陈聿修满眼恨意地死死瞪着他:“你知道,君王请降的礼仪吗?肉袒自缚而跪降啊?这一切,本该由你来承当,可是她做了,你让她一个弱质女流,你让楼兰国最高贵的公主,散发赤足,只穿最简单的里衣,象奴隶一样跪在城门外?现在楼兰国安全了,现在所有的楼兰人,谈起你,依然口口声声当你是大英雄,依然无限敬佩,可是说起她,全都十分鄙夷,认为她是个没有骨气,没有尊严的女王,是楼兰的耻辱。她本来可以安安全全留在玉门关,她为什么,回来承受这一切。你让一个女人,代替你担起这样的屈辱,你还想怎么样,你,你一定要……要逼死她吗?”那一声声怒喝如雷鸣般响在耳边,那愤怒的神色,那赤红的眼眸,每一样都震动人心。而摩罗尼却依旧只是以冷漠而空洞的眼神,对这一切,漠然而视。陈聿修咬着牙,强忍着抓住他大力摇晃的冲动,慢慢后退几步,眼神渐冷地望着摩罗尼:“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摩罗尼,我看不起你。”他再不多说一个字,转身,拂袖而去。摩罗尼不言不动,甚至不肯抬头看一眼陈聿修的背影,他只是就着这个姿式,静静地站着,从白天,一直站到黑夜,没有什么人敢走进这自我禁闭的王子的黑暗世界中,没有哪个侍卫胆敢来惊扰他。这么静,这么静的夜,安静得没有一丝声息,为什么耳边却不断地回响着,白天陈聿修那暴怒中所说的每一句话。你让一个女人,代替你担起这样的屈辱,你还想怎么样?你,你一定要……要逼死她吗?你,你一定要……要逼死她吗?摩罗尼极慢极慢地闭上眼,然后豁然睁开,整个人忽然化作一道呼啸的旋风,飞一般奔跑向外面的世界。在这一刻,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将他的心牢牢禁闭的那面巨大的墙,终于轰然倒塌了。摩耶娜已经继位为女王,但她却没有搬进迦柯力的正殿,而仍住在自己以前的公主殿。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合规矩,然而没有人就此进一言相劝。似乎对于某件事,整个楼兰的朝廷,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摩耶娜的女王本来就是危急情况时挂名的,王位随时都可能交出去,也就没有人会对一些小的细节,去太过在意,现在搬到国王的正殿,到时候又搬出来,只怕反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