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吧,很合身。”塔莎应道:“头冠也做好了,您试戴一下吧。”“不了。”我看看外面,乌纳斯正拾阶而上,斜佩长剑,一脸肃穆之色。他和宫女招呼了一声,我说:“别通报麻烦了,你上来吧。”乌纳斯走过来,屈一膝行过礼起身。“外面情形怎么样?”“一切安稳妥当……虽然有人在传说女王陵倾塌是不吉之兆,但是这种说法并不成气候,大多的人还是不知情的。”我点点头:“那……那件事的调查,有没有结果?”乌纳斯眼神一黯,缓慢的摇了摇头。我点点头:“辛苦你了。”乌纳斯终于抬起头,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的金色礼服上,停了一下,又移了开望向一旁。“地牢里那女人,怎么样?”“她一个字也不说,”乌纳斯顿了一下,“她说要见您。”“我可不想见她。”见了又如何?再听那个女人诅咒我,再听她那些没意义的胡说?伊姆霍德布也一定知道了这消息,他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好象一下子衰老了很多,嘴角眼角那些平时看起来睿智谦虚的纹路,现在刻的满满的全是疲倦和老态。他不年轻了,已经五十来岁的人。在这个时代的埃及,五十来岁相当于我们现代人活到七十多了。这时候的人普遍的不长寿,平均寿命大概就在四十多岁五十岁的样子。这统计不算全面,如果把那些年纪轻轻就过分疲劳和营养不良而死的奴隶算上,把那些因为战乱饥荒而死的流离失所的人数也算上,那么那个平均数值还要降许多。都一把年纪了,天天一堆压在身上忙得要命,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早几年病故了,一个在军中,常年驻守在外地不回来。荷尔迪娅是陪在他身旁时间最久的孩子,还有个小女儿,似乎也已经嫁了人。虽然也有有妻有妾,但是……“宰相他去牢里看过没有?”“没有。”看来他也是灰了心放手不管了……只是,他心里也难过吧?毕竟是一直在疼爱的亲生女儿啊。“曼菲士那边,怎么说?”“伊姆霍德布大人去请罪了,因为荷尔迪娅前次与比泰多人互通消息之后,宰相大人发觉她心里爱慕法老陛下,又有些不安份的念头,但是还不知道她已经有通敌作奸细的事,所以那个时候赶紧物色了个人,把她嫁了出去。本想她嫁了人,痴心妄想总该能打消了,可是不想还是……”“人的心很奇怪,有时候,变的特别快,有的时候,却怎么都,不能忘记。”我轻轻抚摩了一下手腕上的小金:“看在伊姆霍德布的情分上,口供问完了,给她留个全尸吧。”古代中国也好,古代埃及也好,都对尸体重视。在我们古代的印象中,尸身不完整的人,地府都不收,只能做孤魂野鬼。在埃及也是如此,否则木乃伊为什么要完整的身体做?“是。”我转头看他,注意到他的手腕上绑着布条。“手怎么了?”“嗯,不小心伤到了。”我顿了一下,低声说:“你多保重,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是,谢陛下关心。”我点点头,他于是退了下去。还有三天,就是祭典的日子了。也就是,婚礼……前世今生,这是我的第二次婚礼了。前一次……前一次,我都快想不起来了。呵,那次婚礼和这次倒是有一个共同点。那一次我的婚礼对象,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那场婚礼根本只是一个陷阱,最后所有人都陷了进去,包括设下那个陷阱的人。最后的结局,是两败俱伤,我这边,我死了。他那边,母亲死了。真是……我忍不住苦笑。难道我命里注定,是要嫁兄弟的吗?上次是那样,这次还是这样。不过……上一次的婚礼,失败了。这一次呢?我不知道,没有人可以对未知的将来作保。我想,曼菲士差不多已经做出了要打仗一样的姿态来准备这婚事。应该是可以顺利的吧?我把那礼服换了下来,还是穿着平时的常服。天气闷热的厉害,远远看过去,空气漂浮升腾,景物模糊着扭曲起来。往年这时节可没有这么热,就是一年里最热的时节,似乎也就是这样。怎么会这样热呢?热的人坐在那里都有心慌气促的感觉。我觉得我已经适应了埃及的天气了,但是现在却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水分仿佛正在被蒸烤出来,呼出来的是热气,可吸进去的空气更热更干。“采石场那边的奴隶,这两天肯定……”宫人在角落里窃窃私语。是的,我知道。连这里都干热成这样,那些在烈日下劳作的奴隶们,没有水没有遮阳的东西,恐怕……恐怕生命力会被太阳迅速的烤干耗尽。“吩咐采石场和其他用奴隶多的作坊这两天歇下吧。”我晚餐时和曼菲士说,“有什么活也不急着这两天就要做完做尽的。再这样下去,恐怕损失要远远大于所得到的。”“好,我等下就命令负责那边的人。”曼菲士把熬的烂烂的米粥呼噜呼噜灌下去:“天这么热,实在让人心烦。不知道上游怎么样,要是水降的也不多,那今年泛滥的……”是啊,埃及是个看天吃饭的农业大国,下埃及的农田都集中在尼罗河两岸,靠着每年一次的河水泛滥带来的大量沉淤肥活的河土来耕种。虽然我以前弄出过水车灌溉,但是离河岸稍远的地方就难以采用这种方法了。如果上游也没什么降雨,河水无法像以往一样充分泛滥……那么粮食就要大量减产,难熬的饥荒年会带来许多的其他灾变。曼菲士提起精神说:“姐姐,婚礼的事都准备齐全了,你现在什么也别去烦恼,好好休息,净身沐浴祈福,等着做新娘子吧!”我勉强一笑,曼菲士把手盖在我放在桌上的手背上,慢慢握紧。“姐姐,别担心。”他的目光清澈而坚毅:“一切都会好的!”“是的……”我这样回答,但是转头看向外面的夜空时,还是有那种危机重重的感觉,和这燥热的空气都要起火的感觉一起,感觉像是置身于一个没有出路的陷坑之中……危机就在我们看不见的暗处,它现在没有暴露,并不代表就不存在。我用神殿采集的圣水沐浴净身,然后在小神殿里祈祷。一切不过是既定的仪式,什么时辰起身,什么时刻沐浴,念的经文是什么,要在这里待多久,这些都是按着惯例来,按部就班的一样一样都刻板而不会出错,我虽然想认真,但是却时常恍惚走神。“陛下,”塔莎在门外轻声说,“索扎克神官求见。”我回过神,低声说:“请他进来吧。”索扎克神官穿着一件雪白的祭袍缓缓走了进来,步态从容优雅,我愣了一下,几乎脱口喊出伊莫顿三个字来。他身后跟着一个年青的僧侣,捧着一个看起来古拙木盒。“爱西丝陛下,恭贺您新婚之喜。”他深深的躬下身去行礼。“多谢你的祝福,索扎克神官。”他站了身,目光下垂不与我相对,客气而恭谨的说:“我特地来奉上神殿为您的婚典而献上的贺礼。”“多谢你了。”我说,“其实不必这样麻烦,你可以让旁人送过来,天那么热,你不用亲自过来的。”索扎克微微一笑:“不,这样东西是不同,不能假手别人。”我疑惑的看了看他,是什么东西?“这个……原就该由您来保管的。只是爱西丝陛下一直忙碌,没有什么空闲,我们原来就想等到法老成婚之时,将这件圣物呈上,由未来的王妃收存。现在交给您,真是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