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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页(第1页)

韩溯等这话等了半年,眼下终于等到了,激动难言:“臣……臣遵旨。”眸中光彩异常明亮。萧纵微微颔首,转眼看向任不悔:“任卿,听说你是文武状元,在礼部当个闲差委实屈才。朕刚收回温庭手中的十万兵权,眼下正缺个主帅,不知道你有没有自信担得起这个重任。”任不悔愣了愣,缓缓抬起眼,他在韩溯开口建议他从军之前自己便已经决定自荐入军籍了,并且他还打算倘若天子对他的本事心存疑虑,不敢让他领兵,他不介意辞官投军,从小兵卒子当起。若是在半年前,他是决计不会相信自己竟然会预备干这等傻得冒泡的事。闲散了多年,他早以为自己就这么醉生梦死了,却不知原来还有热血烧得浑身沸腾,无怨无悔的一天。他也不知道,天子原来这么看得上他,十万兵马交到手中。“陛下,臣,不会教您失望的。”萧纵只点了点头,任不悔究竟有多少本事他还没底,倒是温庭那十万人马良莠不齐,听说统军的几个武将还挺有性子。现在接掌帅印,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他不敢太乐观。“朕明日朝上下诏,任卿便入职兵部罢。”一直以来萧纵在朝臣们眼里除了好色但不肯承认这一点让他们很难做,每回听到选秀女就装得跟圣人一样坐怀不乱,死要面子活受罪,让他们跟着也受点小罪之外,其他还是很容易伺候的。脾性温和,城府不深,从不喜怒无常乱砍人脑袋,心思比较好猜,他们完全生不出伴君如伴虎的敬畏。本来是这样没错,但这次听过三道圣旨之后,众人有些没底了。武将升任当了宰相,一个代管礼部的倒去披甲上马统领十万兵将。天子的心思突然好像变得很难看透。李继是个什么样的人,谁都清楚个一二。要说上阵打仗,他勉强能凑合,要他统领百官打理朝政,这……实在不好实话实说。下朝之后,出宫的路上,众人一边成群朝新相说恭喜,一边抑制不住暗暗嘀咕,天子到底在寻思些什么,竟然下了这么一道旨意,武夫掌相印岂不是给张飞一根绣花针要他绣出一幅百鸟朝凤图?——绣得出来,那才是天下奇闻。李继本人并不认为自己是张飞。他半辈子入军籍,年轻的时候确实打过几场漂亮的仗,从校尉升迁至将军最后掌管兵部,算得上功成名就。眼下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只要他愿意马上便能滋滋润润颐养天年。但他一直觉得兵部尚书不该是他人生辉煌的终点,他在朝堂里永远屈居第二,不是他真的有哪里不如温庭,姓温的不过得了祖上庇佑,发迹的比他早比他好罢了。李继抱着这样的忿忿等了不少年,终于如他长久以来所坚信的那样,温庭确实死在了他前头。温庭一死,他正当想该他大展拳脚了,首要的就是拉拢一批文臣,文臣虽然他一向不待见,却是玩弄朝堂之必须,他之前就是太没把人当回事,吃了不少亏……拉拢人可以投其所好可以施恩可以威吓……怎么也拉拢不来的,就只好杀了……时机一到,百官之首这个位置非他莫属。李继筹划了几日,觉得差不多该付诸实施了,圣旨这时从天而降,直接把他封了相。他什么都没做就如愿以偿了,应该满意又得意,但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不踏实。接连几日,李继把萧纵的三道旨意来回琢磨,弄的自己头晕脑胀也没踏实下来,倒是常会蓦地想到温庭的下场,蓦地浑身发凉。御花园一角的观云亭里,萧纵与韩溯在石桌边坐着喝茶。“李继近来心神似乎恍惚。”韩溯搁下茶杯,道。他今日本是为政务进宫,不料被天子硬拉来此地品茶。这亭内凉风习习,亭外花木繁盛,玉簪开得正浓,泰王萧弘领着几个娃蹲在不远处墙角不知道干什么,玩得挺欢,向来不跟他们为伍的睿王世子在一处空地打拳练剑,一招一式架势十足。一派平和热融悠闲好景,连他都不禁要沉醉了。萧纵端着茶杯看萧横耍剑,越发觉得他大侄子很出息,半晌才淡淡道:“他不是看准了相位,跃跃欲试么?朕给他就是,省得他费神。”“那兵部尚书一职空了出来,皇上可有人选补上?”韩溯边倒茶边道。萧纵转过眼,笑道:“太傅不妨猜一猜?”韩溯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避开了天子那双温如黑玉的眼,看着杯中的茶水:“裴老将军?”萧纵摇头,“裴掣是个将才,虽然顽固了点,对天家的忠诚毋庸置疑,可到底年纪在那里,再说他还掌管着朕五万禁军,权势够重了。”“皇上意属……”啜了口茶,萧纵道:“朕等着任不悔尽快给朕一个好消息。”韩溯抬眼,一句话冲出口:“皇上果真十分中意任……骠骑将军。”说出口顿时觉得十分不得劲,忙解释:“不悔虽然也是武状元,但那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中间隔了这么长时间他……没做正经事,皇上这么看重他,臣,只是有些诧异,并非不悔他不好……其实他是个文武全才。”一阵闷笑。韩溯顿时闭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句话说偏,越解释越不着边。尴尬地端起茶水喝了几口。斯文板正的韩太傅难得无措一回,萧纵看得心情大好,他记得十年前在内阁书房迫不得已戏弄初任太傅的韩大夫子时,每一回他都能见到一张憋红的脸,手足无措的叫他滚。忆起旧事,萧纵忍不住又多笑了几声,旁边韩溯刚想抬起头,听见,只好又低下去。萧纵闷笑够了,放下茶杯道:“朕对任不悔委以重任,太傅功不可没。他荒诞了这么些年,你都视他为至交,若非是个人物,你肯跟十三不靠的人沾边?你的为人朕清楚,你看人的眼光朕也信得过。”韩溯眸光微动,呐呐:“臣不敢当。”萧纵道:“任不悔只要能顺利接掌那十万兵马,他就是朕的兵部尚书。李继,朕也就彻底架空了。”淡淡望着天边一线溜长的浮云,漆黑眼底一抹坚韧执着,目光平静却犀利。谁说儒者不能君临天下。韩溯失神了片刻,回过神来倍觉心定神安,天子这脾性看似不愠不火,实则谋定后动,出手必定是一举拿下,不给人翻身的机会。温庭如此,李继也是这个命。如此手段,大周起死回生,繁华再现,并非不能。韩溯微微瞥了瞥眼,天子今儿不但没束冠,发都未绑,一袭轻薄锦缎华袍,月白色泽,龙纹打底,鸦发在清风里轻撩,他扶了扶额,忽然不敢再看了。“不舒服?”萧纵一转头,就见太傅皱眉撑着额,凑近关切地问了一句,“朕宣太医过来。”韩溯差点从椅子里跳起来,“臣无恙,谢陛下关心。”坐直了身子,端着茶水喝了几口。萧纵有些不明就里,但见他确实不像哪里欠佳,没多追问,只笑了笑:“太傅可得保重身子,朝中诸事朕还指着你辅助,下个月的恩科,文试朕交给你才放心。至于武官的选拔,任不悔现在怕是分身乏术,朕已经召裴掣回京,就由他主事。武试在文试之后,到时你也去看看。”韩溯惊讶,“臣?”萧纵点了点头,“你知道裴掣的脾气,有时候简直可以说是冥顽不灵,朕要用的人并非都要骑射武艺兵法样样精通,那些只握一技之长的,只要够出挑,朕照常封官加爵。但裴掣,”无奈地叹了口气,“就是有个武功天下第一的站在他面前,但那人若是写不出一篇策论来,也是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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