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之前,薛良碧依旧坚持己见,特意穿上品服入宫去,谁能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快快快,抬进去,赶紧去请太医,可不能耽搁。”范氏扶着薛良碧的担架,急急忙忙跟一旁的管家小厮们吩咐。担架一直从门口抬到了主院寝房里,四五个小厮合力把薛良碧平平稳稳的抬上了床,惹得薛良碧哀嚎不已,范氏要去揭开薛良碧身上盖着的锦布,却被薛良碧伸手打开,范氏还不明所以,就听寝房外传来一阵脚步。薛莹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来时听说父亲受伤,她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看见薛良碧就忍不住哭着扑了过来:“爹。”薛莹把范氏直接撞开,好在范氏身后有人扶着,要不然还真给这孩子撞倒不可,身旁嬷嬷要去说薛莹莽撞,被范氏拦住,父亲受伤,她难免心急,范氏不怪她。“大夫呢,怎么大夫还不来,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伺候的。”薛莹脸上挂着泪,从薛良碧身边起身,对寝房里伺候的一众人等训斥,完全没有顾及站在一旁的范氏,她本就对范氏心中有气,不过一些小事,范氏就罚她抄经禁足,不就是为了显示她主母的威势嘛,薛莹心中一百个不服气,借着父亲受伤的理由,稍稍宣泄不满。“已经去请了,大小姐稍安勿躁。”范氏身边嬷嬷劝道。薛莹瞪她一眼:“去请了怎的还不来?怕不是你们故意拖延吧。告诉你们,若是耽误了父亲医治,我定让父亲将你们一个一个都给发卖出去不可。”那劝人嬷嬷给薛莹当面给了没脸,看向范氏,范氏蹙眉:“行了,你心急我知道,太医马上就来。”说完,范氏再上脚踏,躬身问趴在床上的薛良碧:“侯爷,这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入宫,怎的这样子回来?”薛良碧这辈子都没挨过仗责,就是老侯爷在世时也没对他动过手,仗责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不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多是心理上的,薛良碧直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打,就算皇上要偏袒李崇,也不该这样对他,想来想去,肯定跟陆睿有关,若非他开口指责薛家,皇上又如何会为了李崇责打他呢?低声愤慨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回事。倒要问问你那个好表弟。”范氏一听‘表弟’,便知薛良碧说的是陆睿,不禁奇道:“睿哥儿?怎的跟他有关吗?”提起陆睿,薛良碧就来气:“就是跟他有关,他……哎哟。”薛良碧想爬起来,谁知道触动了伤口,又哀嚎着趴回去,薛莹见他疼的厉害,担心极了:“爹,您别动了。”安抚完薛良碧,薛莹对范氏怨道:“父亲都伤成这样了,母亲有什么想问的不能等等再问嘛,要真想知道,父亲都说了,还不如派人去问问你的‘好表弟’呢。”这时管家带着一个太医和一个背着药箱的药童进门,范氏只好作罢,让出地方给太医诊治,有薛莹在旁边为她父亲操持,着实不需要范氏留下来做什么,范氏走出寝房,喊来了贴身的丫鬟,让她去陆家打听打听情况。若说陆睿存心整薛良碧,范氏一百一千个不相信,陆睿虽然性子阴沉,不好相与,但对人绝不会无缘无故,比起在府里听薛良碧毫无理智的话,还不如派人去陆家问个究竟,至少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夜,李莞拎着一壶热好的花雕来找李崇,还带了两个杯子。李崇穿着单衣,站在槐树下看月亮,神情落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李莞走过去他仿若未觉,李莞把花雕酒放在一旁石桌上,站到李崇身旁去,与李崇摆出同样的姿势往天上看去,天上挂着一轮明月,月晕动人。“月晕而风,础润而雨,沿江百姓又要受难了。”李崇保持姿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旁边除了李莞没有其他人,所以这话肯定就是跟李莞说的,李莞愣了愣,回了一声:“……哦。”不然还能指望她和他说出什么忧国忧民,利国利民的国策吗?李崇深吸一口气,无奈一叹,这才回头看动作与他如出一辙的女儿,月光下的脸颊轮廓越发像他心中惦念的那个人,然而从前只是惦念,自责,甚至妄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回来,可是如今,所有的念想一夕间全都崩塌,她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他的身边了。这么多年的执着就像个自暴自弃的笑话,在殿上看见他的那一刻,李崇就明白这个道理。“你来干什么?”李崇收回目光,低头对李莞蔫蔫的问道。李莞指着石桌上的花雕:“喝酒。”李崇走过去,拿起酒壶,意兴阑珊的揭开盖子,将酒瓶子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李莞迫不及待拉他入座,然后拿起一只酒杯子送到李崇面前,满心期待的等李崇给她倒一杯,谁知李崇却当着她的面就着瓶口喝了起来,李莞抗议:“我也要喝。”伸手去夺酒瓶子,被李崇躲开:“小孩子家家,喝什么酒。”李莞觉得不公平:“这是我买的酒。”“丫头给爹买酒喝有什么不对?”李崇的脸皮越发厚了。李莞气结。不过看见李崇喝第二口酒时,微微上扬的嘴角,李莞就觉得这酒的钱花的值得,不喝就不喝吧,本来她也不喜欢喝。坐在一旁,看着李崇一口一口的喝酒,喝了半坛后,李崇放下酒坛,对李莞正色说道:“丫头,要不……”李崇好像有话说的样子,李莞看他:“什么?”“你回大兴住吧。”李莞拧眉:“为什么我要回大兴住?”李崇一愣,见李莞瞪着两只眼睛,黑亮亮的注视着自己,到喉咙口的话又给压了下去,李崇吸了吸鼻子,说道:“你说为什么,你这才刚来京城多久,就给我惹了这么大麻烦,继续让你在京城待着,还不知道你要惹出什么来呢。”李崇的语气夹带着嫌弃,让李莞很是无语:“爹,咱说话得凭良心,是我惹得麻烦大,还是您惹的麻烦大?”她只是在永安侯府跟薛莹她们结了梁子,但她们都是闺阁姑娘,闹翻了天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李崇可不一样,他可是把整个京城都闹翻了天啊。拼了状元的前途不要,跟永安侯去计较鸡毛蒜皮的事儿,最后虽然胜了,可谁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胜了的,兴许是皇上早就看永安侯不顺眼,而找不到借口责罚永安侯,这才借了李崇的手,惩罚永安侯,这回李崇可真让李家长脸了,就算从前不知道李家有个状元郎的人家,现在也全都知道了。他居然好意思说是她惹的麻烦。果然,李崇的面子挂不住了,重重放下酒坛子:“怎么说话呢。我不为了给你们出头啊。”李崇雷声大雨点小,最后只是咕哝一句。李莞听后一扬眉:“谁知道你为了什么。”不怪李莞怀疑李崇的意图,因为他这回办的事情太离奇了。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可能会办的事情,李崇居然给办了,要说李崇的出发点,完全是为了家里几个姑娘受欺负,不夹杂其他任何理由,李莞不太相信。但是很显然,李崇不愿意说。老太爷李贤都问成那样了,李崇还是闭口不谈,李莞知道,就算自己现在问他他也不会告诉自己的。李莞忽然想到那天在永安侯府外,陆睿对自己说的话,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真奇怪,你们干嘛都让我回大兴去呀。”李崇停下喝酒的动作,抬眼问道:“除了我,还有谁?”李莞想了想,回道:“就是那个陆大人,陆睿。那天他在永安侯府救了我和绣姐儿,我们出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的马从侯府门前经过,我就去谢他,然后他就跟我说,让我回大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