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你们萧家人也有脸和我说安心?我妹妹怎么死的,我妹妹怎么死的?”叶青川扔开那废刀,直接扑过来,掐住了萧敬远的脖子:“你们萧家人,都眼瞎了吗?她从小娇生惯养,连绣个花刺破了手都要哭,结果呢,嫁到你们萧家,被人关到水牢里整整十七年!十七年!”叶青川目眦尽裂:“你们让那个疯女人代替她十七年!”没有人知道叶青川心里的恨,如果说萧家人都没有认出来都眼瞎了,那自己呢,自己为什么也没有认出来?自己当时明明感觉到异样了,为什么听信萧家人的言辞竟然没有再追究下去?如果,如果自己再多怀疑一点,如果自己再多停留燕京城几天,或许就能发现端倪,或许这件事就不会被隐瞒了整整十七年!“你说啊,你告诉我,她最后,最后——”叶青川哽声道:“她最后是怎么死在水牢里的……”他是妹妹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了。他努力地回想,最后一次和真正的她见面是什么时候,十七年前了吧,她还怀着身子,步伐摇摆,临门望着他。他记得自己回头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回去。她嘴唇动了动,仿佛想说什么,不过没说。他当时想着,过几天还会再来,过几天吧。谁知道过几天,叶家出了事,他也被发配边疆,他吃尽了苦头,颠沛流离,一直过了好些年才等来了大赦天下。一点点地往上爬,治好了眼睛,成为了漯河王的女婿。这几年,他几乎夜不能眠,他拼命地想,为什么当时他没有多和她说几句话,为什么他没有发现那是假的。这已经成为一个梦靥,让他睡不能安眠,食不知滋味。萧敬远在他的步步逼迫下,竟然笑了下,他笑得满是沧桑。“这都是……我的错,我错了,下辈子,我——”还没说完这话,他口中狂吐出一大口血。他艰难地抬起手,仿佛要看一眼自己的手,不过他到底没有看到。他死了,脑袋无力而颓然地垂落下来。他的手,也随之垂落地上。北方凛冽的风苍劲地吹过枯黄沾血的干草,也吹过他的手心。那个手心里,刻着一个字:萝。叶青川的牵挂我叫阿炎。阿炎这个名字,有两个火。父亲说,因为我生的那年,漯河城里起了两场大火。有算命的说,这个名字不好,本来命中带火,名字又带了两个火,火太旺了。我的父亲哈哈大笑,混不在乎:“命,那是什么?我的女儿,难道也要看什么劳什子的命?我女儿的命,我能做主!”父亲敢这么说,是因为,他是鼎鼎大名的漯河王。漯河王,世代永袭为漯河城之王。而我,是他唯一的女儿。作为他唯一的女儿,我是有资本任性的,我可以上天入地,可以无所不能,我永远无所畏惧,永远盛气凌人,永远骄纵任性。我就如同怒放的火焰,长到了十五岁,漯河城里的人做亲早,其实我已经过了成亲的年纪了。父亲终于忍不住问我,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男人,我笑着说,当然要找自己喜欢的。可是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女孩子,在这个年纪就爱做梦,我的梦里却是一片空白,无所依托。一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我命中注定的劫难,叶青川。他年纪并不小了,已是而立之年,可是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忽略了年纪,忽略了身份,他站在人群中,就是那么耀眼夺目,只需要一眼,就夺走了我的心。他眉眼荏弱却不失精致,脸庞憔悴却丝毫不损那肌肤如雪,明明神情寡淡犹如山中冷泉,却让我感到了烈火焚身一般的渴望。看到他第一眼,我就知道,他就是我命中注定要等的人。我命格中带火,名字中也是火,像我这样充满火性的人,就是在等待那清冷犹如秋月的男人,来中和我生命中过多的炙热。漯河城里,所有的人都知道,漯河王家的小郡主看中了一个瞎眼的男人。是的,他是个瞎子,天生两眼不能视物,可是我不在乎。我对他热情如火,他对我凉凉淡淡,我也不在乎。无论他怎么待我,我都不在乎,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他这山中甘泉,会因我而化为沸腾的熔岩。我有耐心能等到那一天。哪怕穷我一生,我也不在乎。我寻访名医,帮他治好了眼睛。他说,治好了眼睛,他第一件事就是要回到燕京城,去看看他那已经成为别人宅邸的家,去看看他分别多年的妹妹。我说好,我等着你,等着你回来。我整整等了三个月,他回来了,可是回来的他却变了一个样子。他再没了往日清风朗月一般的淡然,浑身充斥着一股疯狂的气息,就好像山中孤兽被人逼至绝境的疯狂。他说,我是否还愿意嫁给他。我说愿意。他还说,可是我娶你是有目的,我不是为了你而娶你,你不恨我吗。我说不恨。我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他不说,我就不问。我只要知道,他愿意娶我了,这就足够了。他之前连正眼看我一眼都不愿意,现在却愿意娶我了,这对我来说就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嫁给他,守着他,用一辈子的时间换得他的回首。为了他,我陪嫁整座漯河城。一个人,一座城,我就在这里,等着你,等着你回头看我一眼的那一刻。叶青川是没想到,这辈子妹妹竟然嫁给了萧敬远。最开始他是很不能接受的,甚至有种冲动,想先杀了萧敬远永绝后患。上辈子萧敬远是死在他手里的,这辈子也可以,不是吗?可是妹妹对萧敬远的喜欢,仿佛超乎他所以为的程度,他便开始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件事的发展了。而这个时候,他也想起来了,上辈子的最后,在萧敬远那双血迹斑斑的手心里,是刻着一个萝字的。所以,萧敬远和妹妹,在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叶青川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妹妹要嫁谁,那就让她嫁去吧。这辈子,妹妹的身后有父亲母亲,有叶青川,还有个年幼弟弟叶青越。这辈子的叶青萝,并不是没有娘家扶持的孤女,她不会再被人那般欺凌的。这辈子的叶青萝应该是个有资本任性的女孩。只有备受宠爱的女孩儿,才有资本任性。这么想着的时候,叶青川想起了一个如夏花如火焰一般怒放在北方的女孩儿,她的名字叫阿炎。阿炎生辰八字中带着火,名字中也带火,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儿。阿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才十五岁,十五岁的阿炎对自己一见钟情,至死不渝。在他眼睛复明知道自己妹妹出事后,几近疯狂的他回去娶了阿炎。阿炎什么都知道的,可是阿炎什么都没说。阿炎说她是火焰,火焰一旦燃烧,便没有回头路。阿炎还说,她会等自己一辈子,用自己的一生来等。可是阿炎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属于她的叶青川。因为叶青川在将这个天下搅个天翻地覆后,死了,死得惨烈。他不知道回来的阿炎怎么样了,他想,阿炎一定会在狂风怒卷中站在城墙上,痴痴地望着远方,望着那个永远不会归来的叶青川。这辈子,在没有完成他要做的事情前,他没敢去漯河城看一眼阿炎。上辈子的他无所畏惧,不懂得什么叫辜负,这辈子却开始忐忑起来。他害怕看到他的阿炎。他一步步利用自己上辈子的所知,开创着属于自己的势力,奠定了自己和萧家抗衡的根基,又眼看着阿萝嫁给了萧敬远,度过了那命中注定的劫难,生下了一对软糯可爱的龙凤胎,又看着那龙凤胎慢慢长大,会叫舅舅了,会四处在院子里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