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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页(第1页)

忽而间,一个声音,就这么传入了阿萝耳中。“兰蕴,你以为,这么倔着,真能讨得了好吗?”这个声音一出,阿萝顿时惊了。这是谁的声音,阿萝自是能听得出,这是叶家的当家人,现袭的晋江侯,她家大伯叶长勤的声音!而兰蕴,这是谁的名字?这是自家母亲的闺名!母亲和大伯……阿萝听着这话,心中已经是浮现出万般猜测,在黑暗中攥住拳头,努力压抑下心头的种种情绪,继续听下去。“大伯,请自重。”阿萝听到的,是母亲压抑而苦涩的声响。“自重?兰蕴,你自己看吧,长勋心里根本没有你,他虽娶了你,其实心里一直嫌弃着你,从来没把你当做结发之妻来看待,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些年一直离家在外?他既无情抛妻弃子,你又何必非要为他守着?更何况——”“不管如何,当初我落得那般境地,若不是长勋娶我,我怕是早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份恩情,我自是记得,今生嫁他为妻,便会为他守着这份清白,断断不会做出辱没他声名的丑事,大伯,如今求你看在青川和青萝份上,也看在长勋份上,好歹放我一马,莫要让我沦落为背德丧礼之人!”“兰蕴,万不必说当年,当年我本先得消息,矢志要纳你进我家门的,怎奈到底晚了一步,若不是,若不是——”叶长勤声音中带着愤慨:“若不是让长勋先得了消息赶过去,我怎至于眼睁睁看着你入了我叶家门,却生生成了我弟媳妇!若这些年你和他琴瑟和鸣夫妻恩爱,我也就断了这条心,可是如今,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孤身一人,仿若守活寡一般,这让我怎么看下去,我,我——”接下来的声音中,竟隐约带着几分撕扯和挣扎,还有男女的喘息之声。阿萝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浑身僵硬,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怎么办,怎么办,她竟听到了这种声音。一种布料被撕开的声响重重地传入耳膜中,阿萝气血上涌,再也忍不住,直接从榻上蹦了起来。不行,她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遭人欺辱的!她必须阻止这一切!谁知道就在她两脚刚刚着地的时候,就听得一个气喘吁吁的女声狠厉地道:“不要再动!”这声音传来,那撕扯声停了下来,只有男人粗重的呼气声。“叶长勤,不管以前如何,自我嫁入萧家二房,我便是叶长勋的妻,夫唱妇随,他无论待我如何,我都万万不会做出这等乱伦苟且之事!今日你若非要逼我,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也奈何不得你,少不得一把剪刀割破喉咙,以我这条贱命,来还长勋一个清白!”“你疯了!”男人咬牙切齿起来。“呵呵,我腹中已经有了叶家的骨肉,是几个月前长勋留给我的,叶长勤,你今日丧心病狂,意欲强我,我便来个一尸两命!九泉之下,我和腹中孩儿,便是做鬼也断断不会放过你的!”宁氏这话说完后,那叶长勤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半响后,他嘶哑地恨道:“三个月前,长勋不过在家中停留两日,你竟又怀下他的孩儿!你们可真是如胶似漆啊,倒是我想错了!”那话语中的嫉恨,浓重而气愤。宁氏轻轻地一笑,嘲讽地道:“大伯,我夫妻房中之事,你这做大伯的,管得着吗?”“你,你,宁兰蕴,你怎可如此待我!你可知,今日你所言,于我,简直是挖心之痛!”“大伯的心,还是留给大嫂吧。”宁氏语音轻淡。“好,好,我算知道,宁兰蕴你就没心,枉费我当初,我当初……”说完此言,男人再无言语,颓然离去。而默然立在榻前的阿萝,也终于松了口气。微微闭上眸子,她攥着榻上锦被,这才感觉到后背阵阵发凉,摸过去时,竟已经是汗涔涔了。两腿虚软地重新爬上床,她抱着锦被,茫然地坐在那里,回想着刚才听到的这一切,再联想起上辈子母亲的遭遇。上辈子,母亲应是自己不曾察觉自己怀有胎儿的,这个时候,大伯前来发难,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三年之后,母亲骤然离世,原因不清不楚,是否与这一切有关?心中涌起种种猜测,而每一种,都是让她心痛不已。想到母亲白日所说的话,此时她才心痛地醒悟过来,那些话,母亲是在点醒女儿,同时也是在说她自己。她是那般绝世姿容,父亲不在身边,只有一个眼盲的儿子,娘家又没个帮扶,自是引来旁人虎视眈眈!想到这里,她娇小的身子便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心中一股子恨涌出来,怎么止都止不住。大伯,大伯是吧……她总有一日,要为母亲出这口恶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宁氏走进了暖阁中,她轻叹了口气,低头凝视着榻上的女儿。女儿不过七岁罢了,娇小秀美,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此时的她,并不知刚才那惊险的一幕,依然睡得恬静安详。她是个命好的,也是个命不好的,好的是有老祖宗那般疼爱,从不知愁滋味,不好的是,到底生在二房,又有自己这般懦弱无能的母亲,还不知以后如何。宁氏怔怔地站在那里,想着那远在边疆和自己关系疏冷的夫君,想着那眼盲的儿子,还有宅子里觊觎自己美色虎视眈眈的目光,不免从心底泛起凉意。她只是个寻常女人家,孤身一人,几乎没什么依仗,将来的日子,还不知道走向何方。年轻那会儿,她是个美人儿,世间罕见的美人儿,又素有才名,别人都说,她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儿家,还不知道找个怎么好的人家。可是邯山寺里老和尚看着她的面相,却说,红颜薄命,怕是这辈子并不得安生。那个时候她还不信的,根本不信这话,可是谁知道,身上仿佛被栓了一根看不到的绳子,那根绳子的名字叫命。命把她一步步地推到了这个田地。低头凝视着这个和自己太过相似的女儿,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来,轻轻触碰上女儿精致的眉眼。而阿萝,自然是根本没睡的,她听得外面动静,知道母亲要进来,便可以装睡。只听得母亲又是叹息,又是发愣,最后竟是伸出手来摸自己面容。母亲的手,修长清凉,指尖触碰到自己眉眼时,竟带着些许颤抖。她鼻头发酸,有些想哭,又觉得万分心痛。她想,便是这双手,刚才握了剪刀,险些刺伤了自己吧?恨只恨自己年幼,这娇弱的身子做不得什么,更恨自己上辈子懵懂无知,完全不曾体会母亲当时的种种困境!就在这极度的自责中,阿萝拼命压抑下因为愤慨几乎要蹦跳而出的心,依然做出熟睡的模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终于离开了阿萝,转身,走到了窗前,对着窗外清冷泛白的月色,不知道想着什么。阿萝到了这个时候才悄悄地睁开眼来。月华如水,朦胧柔美,窗外的风沙沙作响,屋内仿佛有一种微潮的淡香,而那站在窗棂前的女人身影缥缈,浑身笼罩着一层如烟似雾的愁绪。阿萝睁大眼睛,望着母亲,眸底渐渐被一股酸涩潮意占领,泪水溢出,顺着玉白的脸颊滑落。身子在不自觉地轻颤。这一刻,她觉得母亲仿佛一团雾,待到明日朝阳升起,月华散落,她也会随之消逝。阿萝这一夜,根本未曾睡去,不断地回想着这一切。此时的她,竟觉得脑中前所未有的清晰,哪怕十七年水牢之苦,也从未如此清醒过。她前所未有地意识到,为什么她会带着记忆回到这七岁之年,回到这幼小的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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