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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页(第1页)

——沈桐儿听着羽夕的故事,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异鬼也会如此可怜。她眨着大眼睛追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可以帮你啊。”羽夕轻声道:“余离力量不凡,我也是渐渐调查才知道的,而且这些本不关姑娘的事,姑娘何必让自己牵涉其中?若非有那只白鸟相助,你又怎么可能赢得了余离呢?据我所知,余离活得可比我久多了。”沈桐儿叹息:“难道你们异鬼就永远不会老死吗?”“都叫我异鬼,其实我从哪来,为什么存在、又为什么而活,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羽夕目光深深地望向这个天真的小姑娘,终于还是没有点破她并不自知的事实。沈桐儿捂着嘴咳嗽,然后擦着眼角说:“真奇怪,从前我看到异鬼就想活活杀死,但我不仅不愿杀你,还很心疼你。”羽夕侧开头道:“等姑娘活得稍微久些,就会明白所谓立场与善恶,总是些没有答案的东西,时候不早了,还是睡下养养身体吧,不染你这伤可得些时日了。”“不行,我要出去。”沈桐儿摆手下床。羽夕因受白鸟之托,扶住她问:“你是要去找那只鸟吗?”“小白自己可以照顾自己,我是要去找赤离草,我娘眼睛瞎了,只有那东西能救她。”沈桐儿觉得自己满嘴都是血腥味。羽夕淡笑:“这方圆百里也就剩下我一只异鬼,此等小事交给我去办就好,你放心休息吧。”沈桐儿不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羽夕说:“毕竟你在毫无瓜葛的时候费心寻找过誉齐,每个母亲都不会对帮助自己孩子的人有敌意,更何况……我一见到沈姑娘,就觉得很喜欢呢。”——在山中茅屋养身体的那几日是来到琼州后难得的安宁。羽夕只花了一天多的功夫,就不负希冀地带回了被永乐门人忽视的赤离草。沈桐儿不敢想象她是否在饿的时候吃了人,也不敢想她会怎样把黄誉齐养大。从未有过的道德难题根本不可能瞬间便产生答案。终于能自如落地之后,小姑娘自然急着道别,拱手道:“多谢收留,但我得抓紧时间去见小白,带它回家了。”“举手之劳而已。”羽夕的确是很迷恋关于人的一切,在这短短相聚的功夫,竟然亲手缝了身新衣服送给她:“沈姑娘还是体体面面地离开吧,女孩子不可以太邋遢,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意中人。”“意中人?”沈桐儿童心未泯地笑起来,捧着脸说:“我才不要呢,除非他比我的小白还可爱。”这姑娘显然已经用白鸟主人的身份自居了。羽夕发现她同样并不了解那个神秘的生物,到觉得饶有趣味,眨眨眼道:“原来姑娘没有意中人,但已经有了意中鸟啊。”“是的!让我先去买个好看的笼子。”沈桐儿拿起桌上的新衣服比了比:“哇,真漂亮,我娘因为看不见所以从来不给我绣花呢。”羽夕安静地望着她,目光温柔如水,又哪里像是只嗜血的怪兽?27那人却在……饱经磨难的南陵原百废待兴,所有歌舞升平的快乐都消失了,唯独寿衣店和棺材铺因此役发起横财。沈桐儿也是很不容易才讨到些纸钱的。许乔早已尸骨无存了,只剩下把从岸边遗物中苦苦寻觅到的宝剑可以入葬。郊外坟岗天远风高,小姑娘沉默无声地燃起缕缕青烟,无声叹息。她从来不曾对世间万物充盈爱意,甚至很小就明白云娘常言那必要自保的道理。但人这种东西,骨子里一定有天生就存在的善意吧?否则那个常常狐假虎威、拿不出大本事的许乔为何会搭上性命施救呢?沈桐儿的内心并未有她面上的表情的轻松,告别羽夕后,边恢复独来独往时方才会露出的描述不清的悲伤。感动当然有感动……但更多在痛。如果无法保护一个人,就不要把他当朋友了。平白无故造成生死别离,倒不如压根不认识许乔和阿古,却让他们好好活着强呢。闷热的夏风忽然吹散满地苍白的纸钱,像是在三伏天里下了场白雪。沈桐儿深吸了口气,愿望不远处向灰暗的南陵原,暗自思索:异常强大的白鸟到底是什么来历?又是谁有能力让余离那般厉害的异鬼在这苦守十多年?看来那些怪物有着藏在阴影中的属于它们自己的世界,可凭借自己能探得几何……罢了,毕竟离家已久,先把宝贵的赤离草送回给云娘才对。至于酿成所有悲剧的罪魁祸首,日后再追寻也不迟。只要老天有安排,她总能寻到机会为两个惨死的少年认真报仇。想到这里,沈桐儿便伸着懒腰站了起来,拎起自己从当铺里捡便宜买到的白色鸟笼,弯起可爱的大眼睛自言自语:“小白,你肯定会喜欢自己的新家吧?”——当然不怎么喜欢“新家”的白鸟并没有远去,它躲避着闲人耳目,在夜锦河底辛苦地翻找过很多天,才终在淤泥中发现了余离的遗物,其中诸多宝器金银在其看来都是废物,最后只带走些许魂尘和一个神秘的玉匣,转而便飞回瘴气缭绕的迷雩山里去享受着久违的安宁。寒风和冰雪早就随着被收敛的力气而消散了,尚未遭受破坏的古木依旧参天,展现出异常蓬勃的生机。白鸟服下魂尘,以便自己能够更稳定地维持着人类的外表,化作白衣公子坐于河边。他先是抬头凝望过头顶深深浅浅的绿,接着才郑重其事地打开玉匣,摸出里面的黄金简。根本无法记清的漫长岁月早已逝去,只有黄金简上篆刻的字迹仍历久弥新。《天光集》——白衣公子伸出骨节分明的美手,慢慢抚摸过这三个字,泛起种大梦已逝的错觉。如果什么都没有改变该多好。这无用的感慨至今还会不时徘徊在心间。幸好……白衣公子拿摸出那串珊瑚珠,微露笑意,而后将这些宝贝都藏在瀑布边的石后,打算精心沐浴,再换上从人类市集中偷来的新衣、为未来做些打算。清澈的水花不断砸在平静的水面上,化成薄薄的朦胧的雾。他裸/露着劲瘦而又伤痕累累的脊背,刚刚撩开黑绸似的长发,竟听到附近有脚步声,不由瞬间躲到不起眼的角落皱起眉头。原来是步伐轻快的沈桐儿。她被羽夕打扮干净,依然梳着可爱的包子头,像小猴般跑到附近喊道:“小白!你在吗?”未着寸缕的公子有些紧张地低头打量自己,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恢复鸟形迎上去。然而沈桐儿却插着腰叹气抱怨:“去哪了,亏我买到个这么漂亮的笼子,还镶着宝石呢,我都没有带过宝石!”笼子……公子张着黑白分明的美眸,顿时哑然。沈桐儿东瞅西看,又朝着天空大喊:“小白!你在不在呀,你答应过做我的小鸟的!”泡在泉水里的公子越听越往下沉,根本不想面对此刻的一切。幸好沈桐儿不算很细心,并未发现他留在岸边的东西,转身就嘟囔着跑去别处找寻了。——如果一座城并未在灾难中覆灭,那它就会变的比从前更坚强。金银岛沉没之后,南陵原暗淡了许多。但它之外那条通往北方的官道依然熠熠生辉,就像朝着心脏奔涌的血液仍未停止。生机还在。雪白的鸟儿滑翔在漆黑的天幕之下,越飞越远,直至望见片在野外燃着篝火的壮观营地,才缓缓落在高耸的树上静观。那营地停着数不清的俊马与华车,正围着火翩翩起舞的姑娘们也个个国色天香。空气里弥漫的气味,有脂粉、有美酒,还有隐隐的血腥。当然,因为营地周围那圈迎风飘扬的锦旗,这一切都并不奇怪。锦旗上的“鹿”字,正意味着来自玉京的古老鹿家。白鸟微微歪过头,思索过他们距离南陵原还有几日的路程,紧接着便深闺不觉地飞走了,并不愿打草惊蛇。——却说怎么也找不到“爱宠”的沈桐儿只剩下满心茫然。她本打算早点启程归家的,可又舍不得把小白留在这荒僻之地,最后只能在一片凌乱的城里多留了几日。又是温雾朦胧的清晨,城里湿漉漉的石板路上还未有什么行人。沈桐儿勤劳习武后,便到刚开始营业的早点摊喝粥,琢磨着再去迷雩山寻找白鸟。只可惜她刚刚搜罗来的魂尘所剩无几,如果手头没有解毒药物,就没更多机会日日往哪里跑了郁闷地小姑娘一口咬住萝卜包,含糊不清地说:“没良心的鸟。”正忙碌的店家好奇:“沈姑娘,你说什么?”“没、没有。”沈桐儿忙慌张摆手。店家好心地送她碟小菜,有点胆怯地询问道:“我们这里真的没有异鬼了吗?”沈桐儿想起山里的羽夕和黄誉齐,因明知他们定然要吃人,才讲不出体面的谎话,低头道:“也许真的没有了,其实很多事都看命,我相信只要平日积德行善,就一定不会遭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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