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在这些宴会上的名单里,我猜予舟去过,但是我从未作为他的伴侣出现。我们家里也从未举办过什么宴会,更别说邀请予舟的世交来家里做客了。我猜这也属于卫平说的“并非你看起来那样”的范畴内,我也相信他们自有一个能说服他们这样做很正确的理由。但我不想听了。我要走了。-这次的宴会看来颇隆重,前一天晚上卫平就亲自把衣服送了过来,剪裁得体的男式礼服,我衣服尺码他们一直清楚,许多年没变过,反而瘦了。圆场车过华山路,我意识到这是要去哪了。纪家世交不少,遍布s城,但最核心的几家,反而都住得很近,都在这一块。都是一色的花园洋房,大别墅,一家几代人住在一起,时光到了这里仿佛都慢起来,因为基本每家长辈都还在,家里风格全都滞后二十年。当年读书的时候,我就听过叶修羽跟他商量,要半夜溜出来去踢球,据说叶家晚上九点就差不多关门了,有宴会才晚一点,叶家老爷子去世前脾气怪,所以不如纪家自由。车一进别墅区,两边都是茂盛树木,不是常见的法国梧桐,反而有很多合欢树和木槿,花园围墙都是高高的白色石料围栏,雕刻着胖乎乎小天使,有一家有棵非常茂盛的凌霄花,开了许多火焰一样的花,从围栏上堆落下来。远远就看见许多车停在路边,这别墅区历史久远,规划的停车场不够,也好,排了一路的豪华房车,非常气派。生日的正是有凌霄花的那家。这么早,已经来了许多客人,我们下车时,前面一辆也刚好下车,正是带着女伴的颜仲。他大概也没想到纪予舟会带着我出现,怔了一下,但是在纪予舟面前他还是很老实,乖乖跟在我们后面。我印象中颜家发家时不比纪家弱太多,况且予舟父亲那一辈退后了不少,谁知道到了他这一辈,他就成了这样。主人家礼数很周全,一下车就有管家模样人亲自来迎,和予舟很熟的样子,说道:“纪先生,老太太等你很久了。”快到门口,我才反应过来。大开的雕花铁门处,摆满了各色鲜花,那棵茂盛凌霄花下,叶云薇穿一身红,带着几个叶家小辈,盛妆在那迎接客人。她确实像叶修羽,肌肤胜雪,又是盛妆,在阳光下,越发显得脂光粉艳,睫毛灰扑扑的,长卷发,鬓发如云,一双眼睛像猫。“来得好早。”她伸出手来跟纪予舟握手,目光完全掠过我:“我爸妈都在里面等你呢。”我没想到生日的是叶家的老太太。我更没想到纪予舟会带我来叶家贺寿。我不太懂这是什么情况。我跟着纪予舟穿过叶家的花园,这里完全是过大寿的架势,到处都是人,都是精巧的花,昂贵的装饰品,许多佣人在人群里穿梭,叶家的杯碟是都是粉彩描金,前厅里堆着个寿桃塔,足有两米高。“怎么回事,予舟。”我实在忍不住低声问他:“你带我来这干什么?”“你不是想要点证明吗?”他十分平淡地告诉我,还不忘游刃有余地对经过的长辈点头。我不记得我几时说过我要的证明是来叶家示威。他向来不喜欢这些繁琐礼节,直接去了叶家客厅,叶家父母是儒雅的中年人,见到他十分亲热,连忙叫:“予舟。”“林湛。”他报出我名字。叶家父母的神色都僵了一下。看来他们和我一样,对彼此都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颜仲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从背后戳了我一下。“叶伯父叶伯母好。”我决定还是以礼相待。叶先生的脸色更僵了,竟然直接转身走开了,倒是叶太太还脸色不佳地打圆场:“他去跟那边客人打招呼了,你们坐,我去看下厨房准备得怎么样了。”予舟直接拣了叶先生的位置坐下来,替他接受后来的客人的道贺。他坐姿向来嚣张,穿正装,英俊又傲慢,许多女客人还和他调笑两句,得不到回应也都散了。我仍然不懂这情况,既然予舟俨然叶家新主人,为什么还要带我来。如果他真要跟叶云薇联姻,带我来,无异于羞辱叶家,这不是他做事风格,他虽然脾气坏,但很少刻意折辱别人。但他在叶家穿行的态度,和这些客人把他当做主人来对待的样子,又无时无刻不在证实他要和叶云薇联姻的事。客厅里人多眼杂,予舟身边人没断过,我想问却也不知道从何问起,好不容易予舟站起来,我刚准备说话,他先说了。“我去见下老太太,你自己找地方玩,有事找卫平。”我被晾在客厅,索性自己出去转转。外面人太多,我换个方向绕去别墅侧面,在廊下看见卫平,走过去,发现是颜仲纠结了几个二世祖,在跟卫平说话。见我过来,都露出挑衅神情。“有烟吗?”我问卫平。卫平身上带烟估计是替予舟准备的,也替我点了一支。我看着廊下矮松花盆吸烟。“现在你开心了?”颜仲这人无论什么时候总不消停:“什么都不懂,在叶家父母面前还跟个木头一样,真是蠢。”“颜仲。”我抬起眼睛看他。“干嘛?”他瞪我。“你是生来就这么惹人讨厌吗?”我认真问他。颜仲顿时炸了,刚要发飙,被卫平隔开了。“纪总说让我带林先生在叶家逛逛。”他拿纪予舟来吓人:“林先生跟我走吧。”我跟着卫平绕过叶家别墅,到了大概是叶家后花园的地方,他找到个凉亭,叫住个佣人,让他送茶过来。这地方长满花木,倒挺隐蔽。“卫平,你也觉得我不适合见人吗?”卫平抽出西装口袋手帕,把石头桌面擦干净。“我只是觉得林先生有时候心思太重了,不适合这种场面。”他十分坦然:“其实纪总也不喜欢这种场面,不过是应酬而已。”“纪予舟究竟会不会跟叶云薇结婚?”“这个问题林先生不该问我。”“我还没……”我皱起眉头:“我好像问过纪予舟了。”“那纪总怎么回答的呢?”“我不记得了。”我脑中有个模模糊糊印象,仿佛是真实经历过,又仿佛只是做梦,我记得我躺在浴缸里,看着头顶的灯光,我记得纪予舟似乎跟我说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卫平接过佣人送过来的茶盘,放到石桌上。“林先生在这休息一下吧,吃饭我会叫你的。”他看我的神色异常认真:“很快就结束了。”然而我没能等到卫平来叫我吃饭。我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喝了两杯茶,正在我犹豫要不要去找洗手间的时候,一个年长的女佣人悄悄走到我后面,吓了我一跳。“老太太请你过去一下。”她仿佛认识我的样子,低眉顺眼地叫我:“林先生。”答案其实我对老人家的印象,远比对成年人的印象要好。方舟的嬷嬷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所以我基本是被老人家带大的,对上了年纪的女性有种亲切感。给我领路的女佣很温和,据说叶老太太也是信佛吃长素的,估计也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