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和君宜在长春宫遍寻无果只得扩大搜索范围,期间君宜手脚颤抖冰冷,弘历紧紧地揽着她的肩膀给她力量才让君宜支撑着一直走下去。夜色中他们褪去了一国之君一国之母的闪耀光环,那时的她们不过也是一对寻常夫妻,相依相伴走过人生中的意外和磨难,也是那一刻君宜才真正清楚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有一天她与自己的丈夫不再恩爱,若是有一天她的孩子离她而去,她也就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了。
好在上天有慈悲之心,尽管它夺去了自己的永琏可它终究是让自己的和敬安全地回到了自己身边。看到自己女儿的那一刻,君宜一直忍着的泪水轰然落下,再多责备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变了味道,她只能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女儿那如同小花猫一般的脏兮兮的脸颊,道:“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
和敬不明白自己额娘为什么哭,可这样的额娘着实让她心痛,心生愧疚,和敬伸手抱了抱君宜,欢喜地笑了笑,后伸手一指身后的一排侍卫,道:“额娘,和敬好好的没事的,您别哭了,皇阿玛在旁边看着呢,您一哭就不漂亮了!”说罢还朝弘历眨了眨眼睛,这样的和敬倒是让弘历怎么也气不起来!
说起救自己的人,和敬很是敬佩,她昂着头走过去,一眼就把那人从一排侍卫里拉了出来,对弘历与君宜道:“此人功夫甚好,和敬想要拜他为师!还望阿玛额娘恩准!”
和敬是长公主,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从小也学了很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她随便一样都可信手拈来,可只有这功夫弘历和君宜从未让她碰过一下。看着和敬眼巴巴望着自己,弘历心一软这才去看被和敬拉出来的那个侍卫,不过一眼,弘历便觉得有些眼熟,他朝前走了两步定眼去看,那眉眼,那口鼻皆像极了一个人。
弘历恍惚之际,听得和敬又哀求道:“此人救了和敬,身手的确不凡,难不成皇阿玛是信不过儿臣?”
“此人有没有本事做你的师傅,朕还要亲自试过才知!你快快随你额娘回宫去,日后再这般淘气朕可不饶你了!”弘历打量了那侍卫一番,吩咐他与自己一同回养心殿,今日的闹剧才算结束。就在君宜领着孩子回长春宫之时,走到门前,和敬侧身去看,见红墙之后探出来的小脑袋,她晃了晃自己的手,那里闪出亮晶晶的光,而和敬那晚的回眸一笑也牢牢地在巴勒珠儿心里扎了根,发了芽。这个耳环是巴勒珠儿托付出宫采办的小太监去置办的,模样也是和敬最喜欢的蝴蝶形状,他只想着要送和敬一个像样子的礼物,却没料到如此拙劣做工的耳环却让和敬差点为了它出了事儿,后来巴勒珠儿亲手作画,亲自选了最璀璨的珠宝,亲身监督着京城最好的师傅们,一点一点地细细打磨做成,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儿了。
养心殿外高玉打着哈欠时不时地探头去看里头,陈进忠依然笔挺地立在那里姿势一直如初,高玉见此眼中满是不屑。灯火通明之下,弘历目色沉沉地看着跪在下首之人,龙涎香袅袅飘起,如同被扯碎的云,如同被搅混了的奶,终于弘历抿了一口茶,缓缓问:“姓甚名谁?”
那人不敢有丝毫犹豫,俯身恭顺应着:“奴才魏长青!”
端起茶盏的手滞了一下,弘历的睫毛动了动,眉毛也动了动,他没有拿茶盏去拂开茶水表面的茶叶,似乎丝毫没了喝茶的心情。搁下茶盏,弘历问:“你家父可是魏清泰,魏官女子可是你家妹?”
倾暖在宫内的处境长青在宫外也有所耳闻,不过他却坚决不信自己妹妹会做那等害人性命之事,小时候看到了被箭射中落在她脚尖前的鸽子,丫鬟都被那狰狞和鲜血吓得尖叫连连,她却蹲下身子一下又一下轻轻去抚摸鸽子的翅膀,还安慰道:“你要坚持住,你还可以再飞起来的!”
那样的倾暖,不会做害人性命之事。
可是这话他只能咽在心里,不能对外人说一句话,傅恒也曾宽慰让他安心,声称自己托付了姐姐好生照看在宫内的倾暖。长青想傅恒的姐姐不就是当朝皇后,或许她的妹妹在宫里过得还算可以,也算了了他的一丝心结。看着长青点头称是,弘历深情很是复杂,他若有所思地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莹润光滑,手感极佳。
和敬公主被人救下的事而在隔天就传开,而救她的那名侍卫弄巧成拙地成了和敬公主的师傅,可谓是捡了极大的便宜,能够成为公主的师傅,此人定然不同凡响,故而来日长春宫请安之时,诸人都来的及早,不过就是为了一睹那人真面目罢了。霓裳虽然脸颊有伤不愿外出,可是刚好碰上嫚姝的药用尽,她便想着趁着请安之时跟君宜请个命,等她走来之时,长春宫门前已经站满了许多人,莺莺燕燕。
人群之中的和敬身着红色骑马装,梳着坠马髻,手握白玉柄做成的鞭子跨门而出,威风凛凛,英姿飒爽。高高地昂起头颅脑袋一侧,身后便有一身武士装扮的男子款款而出,此人眉清目秀清俊风逸倒是个极其俊秀之人,不过在往下去瞧,那结实的身材让人忍不住连连赞叹。人群中还有嫔妃丫头们红了脸,也不知她们的娇羞是从哪里来?
霓裳在那一刻看到了长青,隔着重重人群,隔着飞舞的尘埃沙粒,隔着那不太遥远却怎么也跨越不了的距离。
她满目惊异地立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长青随着和敬离去,那个背影深深地烙在了她的心里。
桃花依旧笑春风,霓裳抬头望着湛蓝天空,眼角有翻滚的泪珠涌动着,只可惜,只可惜人面不知何处去罢了。她的情,她的爱,她的桃花林,她的长青……
晨昏定省请安之后,霓裳晕晕乎乎地就要回去,背后却听钰彤叫住她,霓裳定神回过身子,朝着钰彤福了福,并未言语。钰彤面色极其不好,只是人还是那般的美,她的眼睛明亮如同黑色玛瑙,那是后宫诸人里最美的眼睛。犹豫了几下,钰彤还是问:“方才听闻舒嫔的药已用完,这是我托人从宫外陶腾来的秘方,最是有效,你替我拿去给舒嫔,万万不要说是我给她的,不然她不会用的!”
身后有两三嫔妃相伴而立,看着如此情景,倒是笑了出来。钰彤不悦地回头去看,却见是钟粹宫的妙蝉和浅影,她们身后还有靖柔在那里。妙蝉觉出钰彤视线变化,回头去看见是靖柔,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忙拉着浅影福了福,道了声:“娴妃娘娘万安!”便逃离似的离了。
靖柔朝着钰彤福了福,便也离开,待人们都走远了,钰彤才使了使眼色,绿慈立马呈上了棕色的葫芦瓷瓶。霓裳丝毫没有犹豫地伸手接了过来,道:“娘娘您放心,臣妾定然按照娘娘吩咐去做!”
钰彤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来。而也就在那晚,钰彤被剥夺了随意出入翊坤宫的自由,其中缘由旁人不得而知,自然除了那几个人。傍晚时分,钰蓉进前面殿阁去看钰彤,见她怔怔地盯着外头黑漆漆的天空发呆,眼神空洞地瘆人,钰蓉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小心叫了句:“长姐,你可还好?”
自钰蓉入宫,钰彤就吩咐了她不让叫自己贵妃娘娘,故而钰蓉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叫她长姐,很是亲切。而钰彤似乎是没有听到一般,依然愣愣地坐在那里。绿慈推着钰蓉出来,后几人在院内站定,绿慈道:“小姐您近几日都安安生生地待在着翊坤宫吧,如今娘娘被皇上训责,勒令娘娘在宫内思过。娘娘如今自顾不暇,您就多替娘娘想想,再则您就算真出了翊坤宫,若是旁的主子拜高踩低欺辱了您,娘娘也要伤心不是?”
钰蓉看了看正殿方向,窗子上映出姐姐的影子,那时她觉得连影子都是悲伤的,不敢相信往日里说说笑笑瞧着很是温情和睦的俩人会突然间翻了脸。钰蓉心疼姐姐生活在这样的宫城之中,她抓着绿慈的手问:“皇上所为何事?姐姐是哪里惹怒了皇上?皇上就这般不念旧情?”
叹了口气满是心酸无奈,绿慈笑的苦涩:“本就是被翻出来的陈年往事,哪里还有往日之情?”
这话自然钰蓉不懂,她再回头看了看窗上的影子,微微神伤,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佩,握在掌心很是踏实。外面风波不断,大大小小的事儿倾暖她们也只有从送饭菜和衣物的宫人们那里得知一点,当她们听说皇上为了一点小事就让钰彤闭门思过,没有指令不得外出的时候,倾暖很是吃惊。她所认知的弘历不是一个会斤斤计较的人,也不是一个爱翻旧账之人,他有他的胸襟和慈悲,对百姓如此,对自己的女人更是如此,若是什么时候弘历翻了脸,那定是触犯了他的底线。
可钰彤,倾暖闭了闭眼去想,她实在是不像是一个会去触犯弘历的人,不为别的,就为她不舍得。那年雪夜,那个跪在雪堆里为弘历祈福平安康健的人,不会去做伤害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