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舞可谓是惊艳四座。嫔妃们面色都各自不大好看,而一旁的宗亲福晋们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看笑话的样子。唯独,唯独欣琪一副好事将近的模样,实在是值得揣测其中用意的。不知是欣琪自己闷闷地无法分享自己的喜悦,还是旁边的嫚姝的面色太过难看,她好心凑过去低声说:“好戏还在后头呢,一个丑八怪不至于舒嫔您这般忌惮吧!”
嫚姝被她说中了心事,略微不自在抖掉了欣琪的手,往一侧挪了挪身子离欣琪远了一点。然而欣琪说的没错,就在一曲终了的时刻,霓裳脸上的面纱突然被滑落,倾暖瞧着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也不自禁地握紧了。白色的面纱缓缓落地,坠落在她白色的长裙上,分辨不出哪个是面纱,哪个是裙摆。可是霓裳并未因此去用宽大的袖子遮挡伤口,也未低头做任何的掩饰,她大大方方地俯身谢恩,很是得体地恭祝皇后千秋永驻。
倾暖抬头,正好能够看到霓裳受伤的那半边脸胖,可是那狰狞的伤口此时此刻却如同一朵慢慢绽放的桃花花瓣一般,极尽妖媚。不同于下边女人们的唏嘘感叹,弘历只是微微点头,转头对着身侧的君宜说:“你可喜欢?”
因为有了霓裳的助兴,宴席的气氛很是热闹。席间倾暖借故离开,如同计划好的一般,在一个三面环山的隐秘之处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哥哥。她欢快地如同小时候一半扑入他的怀里,脑袋在他的胸膛蹭了蹭,娇嗔地说着自己的小小不满。霓裳站在一边看着,渐渐地笑了起来。已经换了一身宫女服装的霓裳褪去了方才的妖娆妩媚,此时此刻的她才是最最真实的自己。
此时此刻霓裳也没有去遮挡自己的伤口,她很是真实地展现现在的自己给她最爱的人看,缓缓抬手去触摸那再也熟悉不过的眉眼,她笑的很是满足:“如此我便了无牵挂了!”
倾暖自己退到了一旁,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这对儿人儿。花意是被倾暖带在身边的,她从未怀疑过她身边的任何人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出卖自己,花意也从未表过忠心。可是这样的月色下,两人相视一笑,双手握在一起,便是抵过千言的信任之词。沿着小道行走,俩人终究还是在亭子下边停住。花意扶着倾暖一步一步地上着台阶,可倾暖却突然拉了花意在石阶上坐下。乌云慢慢聚拢又渐渐散去,倾暖拖着脑袋看着天空,问:“花意,你说明天会不会下雨!乌云,越积越多了啊!”
“您不喜欢下雨天?”
倾暖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子,无所谓地笑了笑:“不管怎样,不管喜不喜欢,这都是我无法左右的!”
花意拢了拢倾暖鬓边的流苏,也道:“所以奴婢喜欢小主,跟着小主奴婢会觉得很平静!即便那些日子在慎行司那样被人折磨,奴婢也从未埋怨过任何人,奴婢知道皇上不会冤枉小主!”
“皇上?”倾暖突然呐呐重复了一遍,她垂下眼敛掩饰住自己心里的慌张“你受苦了!”她故意避开了关于弘历的话题,她知道那日之事定是弘历的嘱托,或许并不是因为自己冲着他发了脾气,不是因为自己对着他说了那些难听的话?或许只是因为他是一个英明公正的皇帝,一切都与她魏倾暖无关?他只是想做一个英明君主罢了,仅此而已吧!
突然提到了弘历,倾暖就变的沉默了,不再说一些有的没的。天空中突然雷声乍起,俩人吓得抖了一下,匆忙从地上坐起欲要离开。可不远处传来女声的尖叫声,还有扑通扑通的落水的声音。倾暖当下吓得腿脚发软,被花意死死地架着才得以撑着走到那里。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地上的痕迹,她张嘴想要叫人来,可话到了嘴边又不得不死死咽下去。水池中的欣琪挥动着自己的手臂,她有强烈的求生*,她的声音因为沁入寒水之中变得沙哑,可是她还是喊叫着:“我要告诉皇上,我要让皇上杀了你这贱女人!贱人,你们都是贱人!”
霓裳是会水的,她托着欣琪的身体不让她沉下去,可是也没有要救她上岸的意思。丢给欣琪的只是冰冷的一句:“你想不想活下去?”最终,在生死面前欣琪还是妥协下来。霓裳和倾暖合力救她出来之后,她转眼恢复了本性,挣扎着要去宴席上大闹一场,霓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地把欣琪摁在了地上,双手掐着欣琪的脖子低吼道:“我跟你一起死,反正我也不愿再活下去。今天我跟你一起死如何?”
“疯子,疯……子”欣琪挥动着自己的手臂,她的脸色渐渐地变得苍白,眼睛也大大地似要掉出来。倾暖怕霓裳真的情绪失控,忙伸手去拉,如此欣琪才得以喘气。几人的动静自是引起了在巡侍卫的注意,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几人都吓得傻傻地呆在那里。拨开海棠树枝之后,傅恒看到的是狼狈不堪的几人,而欣琪似乎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朝着傅恒扑过去,哭嚎着:“带我离开这里,快带我离开这里!”
傅恒眼睛一直盯着瘫倒在地上的倾暖,他没有闪躲。欣琪说的什么他完全不知,他只是职责性的吩咐手下送秀贵人回去。霓裳早已没了力气,倚在假山石上大大地喘着气。傅恒朝着倾暖慢慢走来,他伸出手,再次收回去,最终手掌变成了拳头握紧藏在袖中。
他问:“还好吗?”
倾暖点了点头,没有抬头去看傅恒什么表情,只是自顾自地撑着身子起来,走到霓裳身边,挽住霓裳的胳膊说:“咱们回去吧!”
霓裳虚脱地整个人倒在倾暖身上,几人搀扶着与傅恒擦身而过。就在那个瞬间,倾暖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拉住,她没有停下,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看了傅恒一眼。之后她的背后便是傅恒暗哑的声音:“好好的!”
一瞬间身体内有股热流在涌动,眼睛干涩地疼痛,头顶霹雳作响,照的整个世界都瞬间亮了起来。就在那个时刻,她侧头去看傅恒,不过几月时间,他整个人瘦了下去,眼睛黯淡无光,双颊深深地凹下去。那满面的沧桑看的倾暖心疼。在那一闪而逝的白色雷光下,她看到了傅恒的嘴角的蠕动,显然他说话了,可是他说的什么倾暖听不到。雷声掩盖住了他的声音,这就是天意吧!
雨水哗啦啦地落下,浑身湿透的欣琪和霓裳有了很好地遮掩自己的理由。俩人说的内容相同,再有倾暖作证,事情就这样终结。那次的雨水,接连下了三天,三天之内免去了晨昏定省。整个城似乎是一个死城一般,看不到一点的生气。倾暖知道傅恒和自己的哥哥离京之时,就在三天大雨过后的第四日,那日晨昏请安过后,倾暖被君宜留了下来。氤氲的茶香让人很是舒坦,君宜推了推桌上的茶盏,对倾暖道:“先尝尝这茶吧!他临走之前给我送来的!”
见倾暖听话地喝了口,君宜这才从身后的匣子里拿出了那串看上去很是眼熟的珊瑚手串,不同于之前的是,珊瑚的形状有了很大的变化,不规则的形状看着一点也不美观。君宜让倾暖伸出手:“这手钏还是给你吧!他怕一模一样的一双手环在宫内引起误会,故而特意给你制作了一副别样的,你留在身边吧!”
看着再次落入自己掌心的珊瑚手串,倾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既心疼又难过。见她如此,君宜又说:“给你不是让你再与他纠缠不清,而是让你留个念想!你是懂得分寸的人儿,我放心!”顿了顿,君宜又说“张答应与你哥哥是青梅竹马?”
倾暖慌张抬头,忙解释:“皇后娘娘您别误会!”
“我都说了你是个不会说谎的丫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们是不会有结果的!此事我不会对外说起,你也要把你与傅恒的事儿搁在心里。不管你们爱不爱皇上,心里有没有皇上,有一点你们要时刻谨记,你们如今是皇上的嫔妃,是这后宫的女人。这话你去转告给张答应!”君宜笑着看了看紧张地倾暖,“你当初求我让你哥哥入宫的之时,我便觉得疑惑。既然你帮我让傅恒离开,我也帮你圆了心愿,那这事儿自你出了长春宫咱们便再也不再提及。”
这就是一个皇后的气度与包容,让倾暖不得不佩服。她的确去了永和宫去跟霓裳说了清楚,霓裳见她这般严肃地说,笑了笑:“你可知,我是抱着死去的心去逼的你,去求的娴妃。外人以为我是为了复宠才去跳的那支舞,真真可笑至极?我只想跳给他看,他在远处看着呢!我做到了不是吗?我没有遗憾了,即便我现在死去也无遗憾了!”
“霓裳!”倾暖提了提音量,去抱住她,而霓裳的眼中却露出一丝狠厉的幽光,她说,“可我现在不想死了!要死,我也要死在秀贵人之后!她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