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哼,没有我狍枭大爷纡尊降贵附身在这只人貅小混种身上,你们夫妻俩现在应该是哭着替小孩挖坟,或是愤而直接杀上天庭去开打。狍枭可跩了。狍枭提到了“人貅小混种”,激起银貅的不满——对天庭赶尽杀绝的手段,怒火大爆发!“真的太过分了!他们以为他们是什么东西!凭啥决定别人的生死?!满口歪理想矫正错误,错不错误不是他们说了便算!我一点都不觉得怀这几只小家伙何错之有!”她气呼呼的,方不绝在一旁安抚她,不让她过度激愤而再动到胎气。“冷静些。”“怎么冷静呀?!万一他们再来呢?!不,不是万一,他们一定会再来,而且数量由三个变十个,只要我肚里小家伙一天没死,他们不会放过我!”“小银。”方不绝这回牢牢箝握她挥扬的双手,要她静下心来,别因恼怒伤身。确定她温驯听话,只剩红润双颊鼓鼓的,还轵着好大一口怨气,嗔怒的模样精力充沛,俏美迷人,他才续道:“就算他们再来,我也会保护你,上回的情况,我不允许再发生,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及孩子。”“你……你好像变得……不太一样?”银貅细细打量他的改变。对,方不绝变得不太一样。向来束冠的长发,不再整齐收拢成髻,一丝不苟,而是狂漫如瀑,任其披敞宽阔肩脊,不似文人受礼教拘谨限制,而是不羁随意地滑过他结实的身躯、贲起的肌理,他宛若大山,黑发是清冽山泉,相辅相成一幅晴翠欲流的山水美景。不单单只是散发一件事,她又不是没见过他甫睡醒时相仿的模样,可,那时的他还有“人味”,此刻的他,却比她第一眼看见他时,觉得他像兽不像人的感觉更强烈。人类的弱小,人类的无助,人类的绵软如柿、一捏就烂……在他身上全然消失无踪,他的五官虽仍是她熟悉的那些,但她很清楚地察觉,他,不一样了。银貅凑鼻,在他身上东嗅西闻,他的气息……变得好干净,不是人,不是兽,当然,更不是鬼,像极了她闻惯的神味,此一猜测,让银貅眸里添了惊讶,抬头与他相视。“我确实是有些不一样。”仅仅有些吗?以前的他,可不会飞天遁地,更别提是与天将干戈相向,这是变成鬼魂后的改变吗?那也改变得太凶猛了点,他很明白,他改变之处太多,多到无法细数,然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由他口中轻吐缓述的那些:“但我仍是方不绝,你腹里孩子的爹,你的夫君。”“还夫君咧,你都休掉我了。”她故意摆出脸色吓唬他。“我是休掉陆小蝉,又不是休掉那只名唤“银貅”的貔貅。”“歪理。那件事,我还没原谅你呢!”休书事件,她心里早已淡忘掉愤怒,只是仍有些不甘,自己竟被他轻易休离,男人心,超绝情。嘴上说的“没原谅”,九成虚,一成真。“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也不曾后悔当时那么做过。”“为什么?!”银貅几乎整个人弹跳起来,双眸燃火,对他的答案明显不满。“你那时是真的以为我是妖,所以巴不得快快赶我走吗?!你们人类的爱情,只取决在对方是不是同类?!只要一发现对方不是人,你们就收回全部的爱,管它曾经多浓情蜜意、生死相许,一概打散,当它是个屁?!”她的反应仍是激动挂帅,一古脑宣泄不满。“那时我已经知道你是神兽貔貅,不,应该说,在那之前……从我改口喊你“小银”开始,我就知道你的身分。”银貅怔住。“那……那距离你丢休书给我,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你——你知道我是貔貅?!”她好生惊讶。在他知道她是貔貅的那段时日中,他待她多好,好到足以教一只貔貅甘愿永远留下,在他身边,与之相伴。既然他早就知道,他为什么还说出那番伤人的指控?!为何以此为理由,逼她离开方家、离开他?!为何假装对她的敌意和嫌恶——思绪本来零落散乱,现在却逐渐拼凑成形,有了头绪。勾陈不愿意给她的答案,加上方不绝轻描淡写的透露,他死前突兀地呼喊勾陈,他的狠绝态度,他在她离开的同一日结束性命……总总在她脑中交缠,一经一纬,纺织出始末环节。“是勾陈教你这么做的?因为他知道你的死期,他要你故意让我恨你怪你埋怨你,愤而掉头离去,如此一来,我根本不会知道你死去,他想……使我别太伤心难过,我说对了吗?”这是她做出的结论,并且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自己的猜测相去不远。他已经死去,却只记挂她,那时借着勾陈的法术走向海棠院的他,仅是一具甫断气的尸体,他说得多绝情,驱赶她驱赶得无所不用其极,他拿剑向她,他写下休书,他喝令她滚……那些要耗费他多大的气力和心伤?他想着在自己死后,如何不害她哭,不害她疼痛,不害她尝到死别,宁愿被错认为负心汉,担下她的臭骂、怨恨及怒火……方不绝没有点头或摇头。她猜得泰半皆对,只是关于“理由”,并不单单是不忍她伤心哭泣,更深一层的原因,是担心她的鲁莽会闯下大祸。结果,大祸是闯了,他也必须算上一份——天不愿容许的孩子,还有,他私逃黄泉,更打伤三名天将,已经……无法粉饰太平,他希望换取她平安快乐的消极逃避,再也没有意义,她仍是受了伤,仍是身陷险境,仍是差点失去孩子。“你怎么这么笨?!怎会去听勾陈的话而忽略我再三担保过的——我会保护你,谁都不能从我身边抢走你!就算是我一时大意松懈,害你死去,遭鬼差拘走,我也一定会硬闯地府,救你出来——”银貅的豪气话语,被方不绝的笑叹打断。“小银,这才是我与勾陈真正害怕之事。”熟知她的性子,她确实会那么做,不许谁带走他,她光是方才说着,便一副要同谁拚命的狠样,若当时她在场,直接与鬼差杠上,后果不堪设想。“你的莽撞和不顾一切,教谁放心得下呢?”银貅又是一怔,慢慢领悟,咀嚼他的用心良苦。“你……就是不希望我犯险去把你救回来,才连死都不让我知道?”“我要你毫发无伤,连一丝丝的不测都不会有,哪怕是以仇视我为代价,诅咒与我百世不再相见,我也要完成这个心愿。”方不绝轻触银貅白皙芙颊,见她眼眶渐红,银眉拢蹙,结满千言万语,贝齿咬着唇,像是下一刻就会连串骂他蠢呆愚笨,又像是咬住呜咽轻泣,随时都会哇地爆出大哭,相较于她,他则是流露出担忧的苦笑。“现在此一心愿面临的难题,不再是你恨不恨我便可以达成,而是“他们”放不放过你。”“他们才不会!他们眼中根本容不下半粒沙,只要是他们认定不该存在的人事物,他们便无所不用其极想抹去,当作从没发生过,以正义和天道为名——”银貅气愤道。对!她说得没错!头上那群家伙就是如此!把我们妖物当成世仇,老找我们麻烦,我们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看不顺眼,动不动就冠我们罪名,哼!狍枭在一旁帮腔,他与神族也有深仇大恨,总是被神族追着扁,当然气他们气得牙痒痒。方不绝的观点倒与两人不同。“对我们人类而言,他们被崇拜着,上香拈祈任我们求财、求名、求富贵、求姻缘、求风调雨顺,在人类眼中,他们宽恕慈悲,怜惜众生,能观世音、闻世苦,应该不至于如你们两位所言恶劣,难以沟通。”他当过人,拜过神佛,求过平安,绝大多数的“人类”对于神佛皆充满崇敬之心,相信神佛的庇佑及仙威,自然不似银貅和狍枭两兽——前者听多了仙佛严惩恶徒的手段,后者则根本就是受惩恶徒中的某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