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言,挨个高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果真如时祺所说,发现无名指使不上劲,抬得很勉强,用崇拜的眼光看他。“你说得到果然没错啊。”他们猝不及防地对视,最后的烛火将熄未熄,像她不断跳动的心脏。“现在告诉你吗?”时间无声地流淌,她突然不明不白地说了一句。最先沉不住气的还是温禧。“什么时候准备的?”明明他从起床后就开始与温禧共处一室,温禧实在想不出他到底有什么多余的心力来准备这一场惊喜。“你说什么?”时祺试图蒙混过关。“疑点太多了,怎么可能体育馆的门开着,连巡逻的保安都消失了,钢琴的琴盖上恰好有蜡烛,况且之前我听过这台钢琴的音色,它走音得很严重。”名侦探温禧开始推理,让他无所遁形,用短短几句话说穿事情的真相。“现在竟然这么饱满明亮。”很久以后,她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极淡的笑意。“原来我演技这么差。”时祺准备的蜡烛很少,在他们弹奏时在燃烧着,灯光也越来越稀薄。“很早就开始准备的。”时祺坦白:“从见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一直希望有机会可以与你重新回到这里。”他说,猝不及防地,呼吸在她的耳畔。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开始,时祺停歇的心像是满载弹匣的左轮□□,他将自己推上□□赌局,心甘情愿地将权利让渡给她,然后让子弹正中心房。钢琴还是同一台,他恋旧的习惯也保持在了器物上,只是他亲自跟着调律师,将钢琴调至合适的位置,大费周章,被魏越耿耿于怀了一阵。彼时时祺还是顽劣的少年,所以喜欢捉弄温禧,说鬼故事逗得她花容失色,撞进自己怀中却又给心跳添乱。“我给南江大学投资,条件是想借用这个体育馆的后台。”他温声说。“没有什么惊喜,只有我。”时祺说。他愿意将最好的一切都捧给她,几乎用直觉判断就知道温禧不需要那些华贵的包装,只想要两个人,独享她的真情流露。香薰蜡烛是她从前用的,价格曾瞠目结舌,他对她现在的喜好掌握得并不多,只用旧物试探。“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我爱慕虚荣,如果将宴会上那套珠宝送给我,我或许会好好考虑。”温禧与他开玩笑,杏子眼亮亮的,像小猫夜视时发光的瞳仁。“既然用心准备了这么久,那现在要为我演奏一曲吗,时先生?”最后一缕光耗尽的时候,温禧笑着邀请,重新在他的心中的暗房点亮。“好啊。”他欣然应允。盲弹对时祺来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小事,经年累月的练习,他早就将每一个琴键的位置都深深印入脑海。在这一刻,她又无比庆幸现在是黑暗,不用去掩饰神色后,会有更多的情感流露。在黑暗中,他们互相靠近,又彼此坦诚。在视觉被屏蔽的时候,同频共振的感知力被无限地放大。认真演奏的时祺极有魅力,她现在又设身处地,用耳感受一回,音色纯净,让人直面那些艺术品的创造者。那些旋律编织成细密的爱意,朝着她的方向奔涌而来,他用小调做乐曲的底色,流动的音阶像无声的情愫,将最真挚的的爱意蕴藏在黑白键上,千回百转,编织出如梦似幻的意境。偶尔又有颤音,从活泼到沉郁,像现在的她。这就是他呈现给她的世界,每一条旋律都代表一种心情,幽静的想念,燃烧的爱意,那些无人处才敢吐尽的情绪,都被他尽数盛进婉转的旋律里,诉说得比他口中的任何一句话的信息量都多。惊惶中温禧流泪,抬手抚到眼尾冰凉的液体。原来真的有旋律动听到让人情不自禁地落泪,她忽然明白那些蛊惑人心的魔力从何处来。她的理智铩羽而归,她的感性扣弦而歌。她还有许多问题想要听他亲口解答,可此时此刻,便只想去爱。“最近写的一首曲子,叫小满。”二十四节气,他终于将空缺的最后一首曲子补齐。“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未来。”他无法将时针拨转,却可以在未来降临前的每一刻好好期待。“你是我的灵感之源。”时祺缓声,声音清朗:“从前就有很多曲子是因你而写的。”琴声未停,他边弹尾声边与她说。他们说艺术家不该过得太安逸,因为安逸的生活会让人失去灵感,只有大悲大喜才能激发创作欲。可他拥有她,却像是将缪斯随身携带。“为了不让我泯然众人矣,小满好好考虑一下吧。”“你一直很清楚我的答案,不是吗?温禧轻声说。缓慢恢复的视力让温禧感觉到时祺在离他极近的地方,不敢轻易地侧首,担心稍一转身时,就会在彼此的脸颊上留下意外的印迹。他也深以为然。“我很喜欢你。”那张漂亮的侧脸,因月色与夜色交织的迷人轮廓,潮湿的杏眼楚楚动人,便很让时祺有吻上去的冲动。“不要这样看我,”他们同时侧首,下一秒就唇齿问候,延音踏板尾音未尽,而吻交缠不歇。亲密“怎么笑了?”短暂停歇时,连盛放的月光都眷顾。时祺的双手捧住温禧的脸,本能地轻轻婆娑,好像心尖珍宝。她看见他唇角扬起的弧度,像是栖息了一只振翅的蝴蝶,蠢蠢欲动,于是明知故问。“我很开心。”时祺的情绪很少外露,像殿堂之上的神祗,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但在见到温禧之后,情绪却像是收不住的网,整个人都变得更具像化。连魏越有时候会揶揄他,说他更像一个人了。因为失而复得。时祺主动邀约的吻得太深太久,像溺水之人攀上浮木所用的全劲,温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时祺察觉,便恋恋不舍地后撤,转而将她揽进怀中。温禧的气息随着分秒的推移慢慢平缓下来。片刻的宁静格外珍贵,她在一片墨色中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倾听对方有力的心跳。“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头顶上的时祺缓缓开口,他将下巴枕在她的肩上,清冷的声线都染上难以克制的悦色。“你以前从来不说这样的话。”温禧轻声说,话里带着狡黠。因为有巨大的惊喜像从天而降的外物,突然落在涣散的他眼前。半年前,时祺还不敢妄想今时今日发生的事,这样甜蜜的情形只会在梦里发生。所以他害怕清醒,因为清醒就意味着镜花水月,烟消云散。时祺预演了许多次,她接受或拒绝后他该有的反应,细细斟酌过每一个字,但在事情真正发生时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加速的心跳。从前他为如何拒绝她而苦恼,时过境迁,现在他因如何让她接受而心乱如麻。“小满有什么感受要对我说吗?”时祺沉声说,期待她的每一个答案。“以后记得不要隐瞒,跟我说真话。”温禧赖在时祺怀中,尾音带着软,轻巧地一笔带过。作为她最亲密的人,时祺从前连身份都是假的,温禧却相信他有难言的苦衷,心甘情愿地被蒙在鼓里。她想,当年发生的所有事,他们还会有许多时间好好沟通,也不必急于一时。话说完,她感觉腰上的力道又更重一分,于是知道时祺与她心照不宣。时祺在听到这句话时,脑海一瞬间如走马灯得飘晃许多画面,却没能抓住。温禧聪明,他也知道她心如明镜,从前的旧账倘若算起来,他不一定能圆得完美无缺。她极尽坦诚,但他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