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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页(第1页)

不愿给对方添麻烦,温禧主动说。眼看着温禧在包里翻翻找找,他在身后喊住她。她从来都记忆力不好,有时候需要写字,翻遍书包,身上连一只能用的黑色水笔都找不到。每每此时,她便仰着头跟时祺求助。时祺尝试过许多不同的办法,还是改不了她丢三落四的毛病。于是他放弃与她的脑容量较劲,转而将自己改造成一个百宝箱。“我这里有。”时祺的衬衫上恰好别着一支笔,递上。他保留很多微小的习惯,都会在她心神动摇时给她致命一击。重症监护室里,程春菊在医院的病床里安静地躺着,苍老的脸上毫无血色,各种软管缠满了全身。长廊幽静,温禧隔着玻璃看她,有泪水漫上眼眶。原来人和人的缘分这样的浅薄,一个转身,就可能见不到了。“如果你难受,哭出来的话就好了。”时祺轻瞥,看见她眼眶中的泪,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温柔。她天生容易共情,他记得曾经看电影时,也抱着他的手臂哭得稀里哗啦。那时他爱怜地抚抚她柔顺的长发,将纸巾轻拭去眼尾跃出的泪花。时祺想,三天之期好像太长了。“刚刚问的问题,”“你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答案?”心房这话问得不合时宜。像是针尖刺入心海,她被这个锐利的问题轻轻地扎了一个破口,从破碎的心脏流淌出一串新鲜的血珠,短暂地痛了一瞬。但时祺太想知道答案了。草长莺飞的时令,对他来说却像蠓虫肆虐的盛夏。这个问题脱口而出时,就像自己心甘情愿地走进葳蕤湿润的草木中,每时每刻都像有细密的啃噬附着在血肉之上,痒得抓心挠肝。“这个答案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温禧抬眸,在涟涟泪水中与他那双深情眼对视。时祺恨不得缠着她立刻斩钉截铁地说出这个答案,如果量变可以换来质变,他愿意每秒钟都问她一遍。“重要啊。”只要她愿意松口,他便能双手奉上自己的全部。“但你从前说,过程比结果更重要。”这是时祺用来回答某场钢琴比赛结束后的采访,当时他是一匹过关斩将的黑马,面对桂冠的谦让之词。她难能可贵地记得。可彼时他拔得头筹,现在分明没有拥有他的月亮。还差一步之遥。“现在改变主意了。”他说,接着与她解释。“我怕太晚了。”“我害怕会有一天生离死别,”时祺沉声,眼尾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光暗淡,语气却尽量平淡轻松,好像只是在随便说笑:“说不定到时候躺在病床上的就是我了。”“我不想你也这样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他给温禧递去一张干净的纸巾,指了指她湿润的眼尾。偶尔想不通时,他的脑海中是曾有过这么危险的想法的。因为她对每个与她萍水相逢的人都好,却偏偏不肯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他当然知道,想要被她永远怀念,有一个最好的办法。“你说什么,好端端地。”温禧心想,平白无故地咒自己。他的担心虚无缥缈,她不迷信,只是涉及到他的所有事都格外小心,克制住自己不去考虑最坏的情况。住院部雪白的瓷砖铺到尽头,与明亮的日光灯交相辉映,视野中光线白亮,却渗出几分隐约的惨淡。走廊上的窗户不知为何被人打开透气,时褀拉了几次也动弹不得。初春风凉,他从并肩站着的位置往前一步,不着痕迹地为她挡去一点可能的风霜。温禧浅浅一个,身着唯一的暖色,站在他的影子中央。重逢时在医院,时祺只敢在无人处凝视她的倒影。而此时此刻,他现在肆无忌惮地用视线亲吻她,从深邃的眼窝,到精致的鼻尖,到饱满的唇瓣,再勾勒出她漂亮的脸部轮廓。好像已经得到很多了。知足吗?但他还想再进一步。“你喜欢我什么呢?”温禧低声说。她的自卑再一次又一次打退堂鼓,心却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留不住的人会选择先走一步。温禧,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她有时候也会自言自语地问自己。“如果开始了,发现不是你想要的怎么办?”温禧问。她的担忧千头万绪,只是象征性地问出了一个,还问得没头没尾。之所以会担忧,大概都是因为不想这段修复的感情再无疾而终。如果她还有机会的话。“小满,你可以给我很多前置条件。”他担心她转口就换了新的话题,将决定的时间一拖再拖,于是立马补充上所有的漏洞。就这一次,时祺不想纵容那些生硬的话题转换了。“什么?”“比如试用期,比如契约关系,我都可以接受。”不是可以接受,是甘之如饴。他应该是没有底线了,在这段关系中,她可以有随时叫停的权利。温禧想起年初看的电视剧,说因为契约绑定,在日常生活中摩擦出火花,然后顺理成章地走向大团圆的结局。但她很清醒,知道生活又不是爱情童话。“这是感情,又不是工作,为什么要说这个?”温禧反倒觉得好笑了起来。时祺好像在与她谈判,又像在和她对弈,倒不是步步为营,斤斤计较。他搜肠刮肚地寻找所有对她有利的筹码,然后连同胜利全都送给她。他精心算计,算计她得到的那份怎么不够多。“那是我不对,”时祺低垂下头,好像在认真地检讨自己地所作所为。“哪里不对?”温禧问,刨根问底。有时候她问时祺问题,根本是不知所措时一种本能地反问,就像是击鼓传花时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地把自己手心的花抛丢出去,并没有期待会得到什么答案。但无一例外,每次她都会收到对方诚挚的解释。“不应该把你当成可以谈判条件,小满,但我想让你跟我相处时可以舒服一些。”温家曾经用取之不竭的财富养出一个娇矜的公主,外表华丽,内里却缺失。然后她遇上他,被短暂的填满后,又被残忍地从里到外的撞碎。现在他想用许多许多的偏爱与眷顾,将她重新变成那个娇纵的小姑娘。但是他知道不可能了。偶尔时祺会希望温禧还是醉酒时回到十八岁的模样,无忧无虑,满心满眼就装一个时祺,遇上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用那双清澈见底的杏眼眼巴巴地看着他,希望这位盖世英雄将所有的一切都摆平。但现在的温禧,独当一面,温婉却坚韧,但衍生而出的副作用是自卑,凡事先在自己的身上找有可能的原因。他知道,是因为窘境之下,他曾经也是一样的人。可无论何时的她,都是最好的她。他来得太晚了,却总自不量力,想化解那些因他而起的烦闷与苦痛。因为他现在才有能力。“如果我说不呢?”温禧感觉现在主动权好像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话说完又后悔,好像不该这么明目张胆地试探他的心。但时祺的情绪果真轻而易举被随话波动。如果得到事与愿违的答案呢?他不敢想。心脏猛地空跳一拍,她果然擅长掐准他的软肋。“那就等到你愿意说好的那一天。”时祺说。没有错过就好。“在这之前,先跟我去一个地方。”-医院的手续基本上处理妥当,他们也联系上了那位保姆,付了一笔不菲的费用。保姆千恩万谢,承诺会在住院期间好好照顾程春菊。于是这页故事就这么揭过去,他们一起离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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