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们小禧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开心啊?”许是她说话时神色低落,连话音也透着端倪,被细心的温良明听在耳畔。果然,世界上唯一无条件给予自己关怀与疼爱的,有且仅有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但她很少与父母诉说心事,与时祺相关的事自然也不会提。从头至尾的知情者大概只有陆斯怡一人。“没有,爸爸。”雨打车窗,洗礼温禧这个有点蹩脚的谎言。“正好爸爸有两个好朋友的女儿说要来南江玩,可能你不记得了,你小时候经常和她们一起玩,这次有机会,你也带她们在南江逛逛。”温良明说,体贴地不去追问,站在她的立场思考问题。“钱不够记得跟爸爸说,好好招待她们,玩得尽兴。”温禧眼热心暖,便一口答应。话音未落,她银行卡账户上便又多出一笔七位数的零花钱。南江也算是半个旅游城市,温良明在熟络的生意伙伴面前煞费苦心,为她去联系旧友,然后攒局让她放松。温禧闷闷不乐很长一阵时间,连与剧组拍板要完成的任务都无法交代,好在吴荻说已将最后一幕拍好,只差几个单人镜头,好在没有耽误作业的完成。她后来又和吴荻见了一次面,不住地道歉,倒让他面上有些挂不住,顺便承包了吴荻之后拍摄的经费,聊表自己的歉意。有点可惜。温禧偶尔会想起时祺,每次便强制将自己将这个念头驱逐。她不探听他的消息,时祺从整个世界人间蒸发了一般,漆黑的头像也在她的列表沉寂下去。一厢情愿维系的关系,如若不是她苦心孤诣地经营,早就该划上终结的句点。一周以后。两个贪玩的世家小姐妹果真如约而至,邀请她一起去玩,她们亲厚得像是闺蜜一般,温禧被拉着作陪,将南江所有的高奢店都消费了个遍,战果辉煌。但她看着别墅客厅里散落着高奢品牌的纸袋,心中却没有很愉快。虽然她们的关系并不算很亲密,她到南江上学以后,更是与从前的朋友少了些联系。“怎么会想来南江玩?”温禧问她们,小姐妹支支吾吾,不多时就说漏了嘴,果真是温良明从中协调,邀请她们到南江来。她从心里更感激自己久未谋面的父亲。“不如我们一起去酒吧玩玩?”吃穿住行都逛腻了,她们又将重心倾斜在别的事上,在温禧跟前提了个大胆的建议。“可以啊。”客随主便,温禧无条件服从她们的意见。她鲜少去酒吧。偶尔去也是到私密性极高的清吧,和朋友偶尔饮几杯果酒,聊一聊新近发生的事。但在酒吧说不定有意外浪漫的邂逅,就能将他抛诸脑后,快意人生了。温禧想。她却不知,从此刻开始,平静无波的南江开始撕下伪装的面具,好像稚嫩的孩童揭下装裱的窗纸,她得以窥见漩涡底下光怪陆离的阴森世界。“去这家吧。”小姐妹们翻来覆去,最后翻开自己的手机,展示了一张从社交媒体上淘来的照片。这是一张偷拍的照片,只隐约显出侧颜的剪影。唯一的光落在那人面部的中轴,从挺拔的鼻骨到饱满的唇珠,足以推断出优越的骨相。那人低着头,在擦拭一只高脚杯,指骨扣在晶莹剔透的玻璃脚上,微微使劲,性张力拉满。她们猎艳比她经验丰富,七嘴八舌地便讨论起要去求证一下这位素人的颜值。“听说他们家招侍长得不错。”底下的评论刷疯了“哥哥别擦杯子了擦我”之类的露骨评论,纷纷在捞人,却谁也不知道那人真实的基本信息。无人得偿所愿。-华灯初上,他们便大张旗鼓地到那所酒吧。酒吧名为“lostparadise”(失乐园),意为对欲望的放纵不加规训,借鉴了弥尔顿的长篇叙事诗,讲求新雅的西方格调。墙面装饰着茛苕纹墙纸,挂上镶嵌在木框中的古典主义旧画,遍布珠圆玉润的美人体,有几分伪装的底蕴。走进门,鼻尖有一阵浅浅的油漆味。场地不算洁净,但胜在热闹。中间是舞池,外周是卡座,是最集聚喧闹与狂欢的地方。天花板吊顶极低,但装修上又用了大片的玻璃,加强视觉的纵深感。衬上灯色缱绻,交叠出辉煌之感,反而酝酿出别样的风情。难怪他虽是新近才修建好,却一举在整条酒吧长街上脱颖而出。乐园外晚秋萧瑟,乐园内火热撩人,两相比较,好像根本处在两个不同的季节当中。一进门,温禧的耳便被喧闹的音乐充斥,震得头皮阵阵发麻。众人穿衣都火辣大胆,在舞池上贴面热舞亦是常态,彻底释放熟男熟女的情与欲。今日恰巧赶上以面具为题的变装晚宴。她们在进酒吧时,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温禧临出发时才得知这个主题,架不住两个花枝招展的小姐妹。在米色的羊绒外套下,换上了一条红白相间的山茶花裙吊带裙,乌发在脑后挽了朵同色的绒花,自然垂落在白皙的肩头。她本就昳丽,化妆也精细,在眼尾处细描一瓣浓郁的山茶,妆光酒色,是整个面容的点睛之笔。又在锁骨处画了与之匹配细长的枝蔓。妖娆地缠绕在雪肤上,让所见之人顿感呼吸一滞,为鲜艳而生动的美折腰。好像人间永不荼靡的山茶花神。别人扮形,她偏要扮神。小姐妹见到她,就自然恭维了一番。“对了,我昨天在论坛上又看到一个劲爆的消息。”“什么消息?”温禧问。“听说这家酒吧是有男模的,隐藏性的。”小姐妹神秘兮兮,说到一半,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所以说不定我们对照片上的小哥哥还是有可乘之机了。”温禧一时瞪大双眼。“我要是昨天就跟你讲了,小禧肯定不愿意跟我们来。”温禧知道她们玩的多且杂,却不知大胆到这个地步。现在骑虎难下。为融入整体的气氛,她们放弃包厢,随意找了个无人的卡座,点上几杯酒水。温禧正在专注地浏览酒水单时,小姐妹探照灯似的目光已在满场搜寻此行的目标。“喏,你们快看快看。是不是那个?”被小姐妹一喊,她胡乱地在单上指了一款鸡尾酒,就赶紧顺着小姐妹的手向远处看去,目光努力在交叠的人影中拨云见日。终于看见那人的模样。那人也遵照酒吧角色扮演的规矩,用半扇银色的面具将眉眼遮蔽得严严实实,身形修长,但唯有他跟前站着四五个女孩,一看就是慕名而来。他不厌其烦,也极有礼貌。因为身高的差距,说话时朝几位女孩的方向微微俯身。身边的小姐妹已将手机上的照片缩小又放大,反复确认。温禧却还在看他。光线太乱太暗,她辨不清他脸上面色几何,只瞥见一眼五官优越的轮廓。心中却已描摹出那个名字的轮廓。真烦,好不容易来酒吧放松,怎么随便撞上了个招侍,长得模样也像他?温禧不甘地揉了揉眼,不肯轻信视觉上的欺骗。“你认识他?”“让他过来坐会好不好嘛?”相熟的小姐妹揽着她的肩,娇声与她倾诉。看见温禧对着同一个方向出神的时间,明显超出观察陌生人的时限。“不认识。”温禧矢口否认。余光中的人好像是拒绝了第五个前来搭讪的女孩,好似有些疲乏。他懒散地靠在吧台上,一束彩灯正好浮在他上扬的嘴角。“那就更好办了。”“找他点单,或者帮个忙。”迷乱的流彩下,她看见姐妹的眼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