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后来她才发现,她并非是被天道宠爱的大气运之女,正相反,她是被天道诅咒的那一个。她越修炼越虚弱,越努力越倒霉,甚至后来随着她的神力不断突破,原本只有飞升才会出现的天雷竟锲而不舍地追着她一个人跑!然后她就被天雷给劈死了。那时也是春天,天雷一路追着她劈,她躲到交觞水畔,终于再也跑不动,原地躺平等死。结果天雷竟放过了她。她猛然间醒悟到什么,立刻催动神力,天雷也立刻毫不留情地朝她劈了下来。她大哭,也不知道是疼,还是后悔。那一刻她忽然醒悟,或许她那一生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天道,遭了天罚,注定越折腾越倒霉,越努力死得越快,越想要什么越得不到……她若是一开始就躺平,不与天争,如今或许还在汤谷享福,而不是被雷劈死在交觞水畔。她含恨闭上了眼。五百年后,她在交觞仙境中醒来。境尘仙尊说是那一日他路过交觞水畔,看到一块木头着火了,他便顺手救下带回了交觞仙境。令黎心想,那可不是,她一块木头被天雷追着劈了那么久,能不着火吗?境尘仙尊又同她说了如今这世道,她才知,原来当年她身死后不久,神界中就有传言,说神君被一名女子迷了心窍,夜夜与那女子缠绵至天明,可惜神君被情欲冲昏了头脑,竟未曾察觉那女子居心叵测。最后一夜,两人云雨过后,女子趁机重伤了神君元神,神君为此已闭关修炼十年。巧合的是,那时的神君确然已十年未曾露面。伴随着谣言沸沸扬扬传开,神界中人对神君日益不满。三大神族是神界中最有威望的世家,力量盘根错节,原就是被神君打服的,此番天时地利之下立刻就有人动了异心。但神君是创世神之子,身上流着创世血脉,就算谣言之下,神威不复,再加上神君元神受创,三大神族联手也未必能将他颠覆。这便有人趁机与魔域勾结,里应外合发动叛乱。传言那场大战十分惨烈,神君的创世神威没能压住叛军,于战中陨灭。神君陨灭后,三大神族谁也不服谁,正要陷入新一轮的混战,魔域之主忽然带兵攻入神域,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三大神族。自此,天地易主,魔君成为天地共主。然而魔君君临天下那一日,众人抬头看见那张颠倒众生的脸,震惊得险些当场昏过去——什么魔君?这,这分明就是那个不久前才刚被他们推翻的神君!魔君身居高位,视线徐徐扫过三大神族:“从前本君为天地共主,你们是本君的敌人;如今本君为天地共主,你们皆是本君的盟友。”三大神族:“……”境尘仙尊说到这里,心情复杂地感慨了一声。令黎也颇为感慨。她果然是越想要什么越得不到。当年她想追随神君立下不世之功,结果不世之功还没影,她就没了。等她再睁开眼,连神君也没了。……造化弄人,如今的令黎只想躺着。好在眼下六界普遍慕强,这百年间,大家都在明里暗里地修魔道,往魔域挤,仙门凋落,反倒没有了六百年前那般丧心病狂的内卷,大家的日子普遍过得清闲又舒适。譬如令黎,百年未曾修炼,甚至不敢动用神力,每日活得像个凡人,上个山都要用爬的,竟也能在三大仙门之一的交觞安然度日,还度得颇有底气。她觉得这是因为自己生得好看,她都长成这个样子了,就算什么都不做,每日只躺在交觞水畔的杏花树上睡觉,也足够赏心悦目,还用得上她去修炼吗?然而境尘仙尊说,是因为这百年间,章峩和昆吾连一个下界飞升上来的仙子都没有,而交觞好歹还有块木头精,本身已经是最大的赢面了。令黎:也行,感谢同行衬托。然而这世间所有的债,终究都是要还的。她背着全副身家,还未走出自己住的院子,便被境尘仙尊拦住。境尘仙尊一身白衣,缓带轻飘,满头白发用一根木簪簪着,手上拄着桃木拐杖,乍一看与寻常的耄耋老人无异,但在交觞甚至三大仙门之内,都属他仙力最高。他出现在令黎面前:“做什么去?”令黎实话实说:“延年益寿去。”境尘:“……”“随我来。”境尘捏了个诀,便如午后一般,轻松将她带到空明殿上。令黎原以为今日仙门上下还要就刺杀魔君之事开吵个子夜场,不想大殿之上并没有其他弟子,只有悬空一面燃犀镜飘着。境尘广袖轻扫,燃犀镜放大,竟顷刻间将章峩和昆吾囊括镜中。大概猜到他们要干什么的令黎:“……”哦豁,这下不止交觞要被灭,整个仙界都要被灭了。其后的半个时辰,三位仙尊的隔空会晤分毫不差证实了她的想法——他们竟然真的想联手杀魔君!境尘收了燃犀镜,转头看向令黎:“这下你明白了吗?”令黎点了下头:“明白,我没有几天好活的了。”令黎:“我知道我欠你一条命,这世间所有的恩情都是要还的,不在这里还,也要在那里还。但如今魔君如日中天,三大神族尚需避其锋芒,此时杀他与自取灭亡无异。我个人觉得上策应当是我们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等到哪日他自己翻船了,我们也好上去补一剑。”“你还是不明白。”境尘缓缓摇头,“如今大势如洪流,个人的力量微弱如蝼蚁,早已不配再说意愿。譬如你方才所言,作为境尘,我十分赞同;但作为仙尊,若你想要离开,我必出手拦你。如此,你便须先将我打败。”令黎:“……”她怀疑境尘知道,只要她一出手,她就会被雷劈死。天罚之下,她这一生注定只能躺平,根本无力挣扎。既如此——与其被天雷劈死,不如直接躺死。“我觉得你说得对,既然整个仙界都想杀魔君,那我……也想杀魔君吧。”令黎看向境尘,“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我去?只因我是你的弟子吗?那我现在立刻叛出师门!”境尘长袖一扫,燃犀镜落在令黎手上。失了仙力加持,燃犀镜不过一面普通镜子。境尘笑眯眯道:“来,看看你自己这张脸。你叛出师门也是无用,除非毁容。”令黎:“……”那她还是直接去死吧。“我每每看到你这张脸,想着六百年前重伤神君元神的女子,大约也不过你这般模样了……你说有没有可能,那就是你?”“那应该不大可能。”“为何?”令黎:“我应该还是朵黄花。”不是说那女子曾夜夜与竺宴缠绵么?她又不曾与人……等等!她不曾……吧?魂灯三月初三是魔君生辰,也是每年魔域之门大开之日。传言竺宴做神君的时候挺无欲无求的,做神君也做得十分像样,除了血脉有争议外颇有神威。自从做了魔君后,权力和欲望膨胀,每逢生辰便要天地同贺,非但神、仙、妖、冥四界派尊者前往岁贡,就连人界也会在那日摆上香案供奉,六界同贺三日。换个角度想,他这也属于做魔君做得十分像样了。而境尘的意思是:“令黎,你此行任务便是在这三日内让魔君对你青眼,将你留在魔域,日久天长,待你得到他的真心后,再将他狠狠揉碎。”令黎:“魔君脑子可曾被门夹过?”“不曾。”境尘继续道,“待他为你生为你死的时候,你便放出这枚蓝色烟花,届时我将带领交觞上下,与章峩、昆吾一同前来助你诛魔。”令黎:“魔君脑子被驴踢过?”“不曾。”境尘叮嘱道,“至于这枚红色烟花,我是希望你用不上的,但万一你任务失败,你就点燃它,届时仙门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