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用不着她表演了。这个拙劣无比又老套恶俗的捉奸戏码,又怎么瞒得过骆弦羽这只千年的老狐狸。她差点忘了,骆弦羽也是后宅中长大的,那些阴损手段,他见得比谁都多。纪樱落松开骆弦羽的手,走到男人跟前,装模作样地叹道:“依你话中之意,我既已此物相赠,想必你我已经,咳,翻云覆雨……”纪樱落用手抵着唇,轻声咳着,“那我考考你,我身上有颗朱砂痣,它是在左胸上呢,还是在后腰上呢……快点回答,你给谁使眼色呢。嗯?熙夫人,不会是你吧……”杨熙若面色一白,冷斥:“休要胡说,我怎么会与此等狂徒有关系!”男人正准备看杨熙若,闻言连忙错开目光,支支吾吾道:“在、在……”“快说,在哪里?”纪樱落的眼神陡然变厉。“后、后腰上!”男人的心索性一横,随便选了个答案,至少有一半几率是对的。纪樱落笑了,转眼看向骆弦羽:“骆城主,你看,他该怎么处置?”男人瞪大眼睛,浑身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他赌错了。“就依你所言,严刑拷打,逼问出幕后主使。”骆弦羽的声音很温柔,听起来却让人不寒而栗。“那谁来拷打他最合适呢?”纪樱落又笑着问了一句。“他诬陷了你,就交由你处置。”“那可不好。”纪樱落摇头,“万一别人认为,这个男人既然是我相好的,没准是和我演了这一出戏,假装不知我的那颗朱砂痣就在手腕上,为我开脱,那可如何是好?”骆弦羽温声道:“你想交给谁处置?”“就交给熙夫人好了。”纪樱落看向杨熙若。杨熙若正想着,在审案的过程中,传信给男人,叫男人改口,承认自己故意说错朱砂痣的位置,是打算牺牲自己为纪樱落开脱,没想到纪樱落不仅自己提出来了,还把处置权交给了自己。杨熙若愣了一下,不明白纪樱落的目的。纪樱落笑盈盈地对上杨熙若的目光。她这样做,的确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杨熙若是纪樱落的死对头,这个案子交由她审理,如何脱掉徇私的嫌疑,审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结果,足以叫她头疼了。如果杨熙若想要彻底将自己摘乾净,就只能放弃原来的计画,牺牲掉这个男人。纪樱落寻思。太阳正烈,一支军队缓慢地行进着,骆轻霜坐在马背上,走在军队的最前端。他遥遥望了一眼前路,勒紧缰绳,对身边的侍从道:“吩咐下去,原地休息一会儿。”“是。”侍从抱拳,将他的话传了下去。骆轻霜翻身下马。前方有一座草亭,骆轻霜朝着亭子走去,侍从递给他一壶水,骆轻霜赶了半天的路,有些口渴,一次喝了个痛快。他将扁壶递给侍从,抬眸间,见一辆马车碾着石子,朝着草亭的方向疾驰而来,扬起一路尘灰。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马车的速度逐渐减缓。“是骆府的马车!”侍从眼尖,一眼就认出马车是骆府常用的。骆轻霜不动声色地盯着马车。马车停了下来,从车内探出一只素白的手,掀开车帘,接着,纪樱落从车内走了出来。她着了一件青碧色的长裙,外罩一件白色披风,满头乌黑的发丝,挽着时下最流行的发髻,发间缀着一支粉色的珠花。她抬眼朝着这边望过来,与骆轻霜的视线对上。在侍女紫嫣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朝着草亭走来。“紫嫣,你先退下。”纪樱落看了一眼紫嫣。紫嫣颔首,退出草亭。“你也退下。”骆轻霜对身边的侍从道。待紫嫣和侍从都离开后,亭子里只剩下了纪樱落与骆轻霜二人。骆轻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挑了一下眉头:“我真没想到,来的会是你。”“我也没想到,你会如此轻易就离开骆府。”“这不正合你的心意么?”骆轻霜朝着她走近,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如同情人之间亲密的呢喃,“若非你与杨熙若联手,将脏水泼给了我,我与弦羽之间,也不会闹得如此难看。”那个男人是杨熙若设计陷害纪樱落的,纪樱落临危不惧,反而将了杨熙若一军,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还给杨熙若。杨熙若正愁着如何交差时,出乎意料的是,纪樱落秘密联系了她,暗示她将骆轻霜当做替罪羔羊。杨凡想杀骆弦羽,骆轻霜是最大的绊脚石,杨熙若从前只知道自己的父兄贪恋权势,完全没想到他们竟藏有如此野心。杨凡将所有的图谋都告诉她,逼迫她做一个选择。她心中恋慕骆弦羽,又割舍不下亲情,陷入两难的抉择。在这个时候,她设计陷害纪樱落的事情败露,这件事,逼她不得不做一个抉择,如果她留下骆轻霜,就代表她站在了骆弦羽这边,那么,她的父兄就会抛弃她。在最后的关头,她选择了父兄,原因无他,骆弦羽根本不爱她。与其死守着一颗得不到的心,不如把他变成自己的奴隶。杨凡答应过她,事情成功后,骆弦羽交由她处置。骆府内早有传言,骆轻霜与骆弦羽之间,因为纪樱落的存在,已经生出不少嫌隙。骆轻霜怀疑纪樱落有所图谋,数次敲打骆弦羽,皆被骆弦羽毫不留情地驳回。画舫一事后,骆弦羽更是对骆轻霜起了怀疑。供词一出,姐弟二人的矛盾彻底爆发,这才有了骆轻霜一怒之下,连夜出走骆府之事。骆轻霜何其聪明,只要稍稍思考,便明白纪樱落将捉奸一事的处置权交给杨熙若的用意。对她来说,杨熙若不是威胁,真正有威胁的是他骆轻霜。他说,他会赶她出骆府。他是骆府的主人,他完全有这个能力做到,所以,她只能先下手为强。纪樱落一点儿都没有被戳破的心虚,她仰着脑袋,静静地与骆轻霜对视着:“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欺负我,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驱你出府不是我的本意,弦羽那边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你们姐弟俩素有仇怨,我不背这个黑锅。”骆轻霜被她的兔子比喻逗笑了,纪樱落说得对,她看起来的确像兔子,表面极其无害,在关键的时候能狠狠咬人一口。“算了,引魂香一事是我对不起你,这次算我还你的。”骆轻霜叹道。“你真的要走?”纪樱落顿了顿,问道。“前几日收到消息,雪岚山对面的蛮族有些异动,我必须回去。”纪樱落迟疑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枚木簪子,递予骆轻霜:“这个还你,听说雪岚山那里常年湿热,毒虫横行,这根簪子留在你身边,比放在我这里有用。”木簪子通体散发着奇异的清香,这香气能驱逐蚊虫,正是当初骆轻霜给她的。纪樱落这次回到骆府后,在自己曾经住过的那间偏房里,找到了这根木簪子。骆轻霜愣了一下,抬手将簪子接了过来,低声说了一句:“你以为你真的骗过弦羽了吗?”“我从未想过剑舞这个假身份能骗到他,如若不捏造这个假身份,他又怎么会对我感兴趣。”骆轻霜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没想到,弦羽这个小子,终究还是栽在了你的手里。”“大公子,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不明白。从前我担心大公子会杀人灭口,不敢宣之于口,如今,你我既都有把柄抓在对方的手里,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说。”“大公子是堂堂七尺男儿,据我观察,大公子也并无特殊癖好,为何常年以女装示人?”若是被迫,倒还好说,可是以骆轻霜的身份地位和武功,谁人又能胁迫得了。“堂堂七尺男儿……”骆轻霜低声重复着这句话,脸上有了复杂的神色,“如若可以选择,我也希望能做回七尺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