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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页(第1页)

那能会是谁呢?温眠放轻脚步走过去,伸出一根食指戳开门板。竹门发出吱呀声响,朝外缓缓打开后露出玄红相间的身影。昨夜的少年颈项处仍旧缠着纱布,唇色淡若浅樱,他怀中抱着许多色彩鲜明翠亮的水果,如今见温眠出现在门口,少年脸上顿时浮现笑意,有些赧然地将那些水果递了过来。温眠讷讷接过,一时不解为何这人还会出现在这里。而少年在怀中空后,又手忙脚乱地掏出一卷泛黄的纸张来。那些纸张不知他是从何处寻到,最表面那层沾了不少泥土,少年见后,又忙用袖子去擦拭,等到干净些许才又递给温眠。“我叫,殷玄烛。”少年伤势似乎好许多了,正用着奇怪的腔调道,“我以后,还可以过来吗?”于是记忆中的暗淡底色都消散了,温眠抱着满怀五颜六色的水果,怔怔望着面前坦诚笑着的少年。她不着边际地想到,活着果然是很好的。霜降前梦(五)殷玄烛毕竟身份是下仆,平日里琐事繁杂,因此并不很经常过来。但自那日之后,每次清晨温眠打开院门,除了一如既往放置的饮食,永远都会多出份别样的礼物。有时是带着露珠的新鲜蔬果,有时是长相古怪的鹅卵石,有时是巨大无比的树叶,甚至还有活蹦乱跳的鱼。温眠默许了殷玄烛小猫报恩一样的行为,唯独那条鱼,她一直放在门口没取,硬生生寻至当初两人初遇的溪边去等他。“我不会做饭。”温眠生硬道,“不要鱼。”殷玄烛刚好从溪水中冒出湿漉漉的头,嘴里还叼着另一条甩尾活鱼,眨巴眨巴下眼睛。温眠在看到对方咬在鱼身的犬齿后,眼角微不可见地抽动下。她再次强调:“不要鱼。”[好吧。]殷玄烛蔫耷耷地做了个手势。于是他取回温眠门口那条死不瞑目的鱼,翌日在她门口放上用荷叶包着的热腾腾卤鸡腿。……长留山向来茹素,温眠很难不去猜测他到底是从哪里搞到的卤鸡腿。时间久了,温眠便喝止殷玄烛用纸笔与她交流的习惯,开始强行纠正他的口音。殷玄烛礼尚往来,掰着她的手指开始教她哑语。[其实当初你不把我从水中捞起来,我也不会死。]殷玄烛洋洋得意地比划。温眠头都不抬:“说人话,为什么?”殷玄烛想了想,乖乖开口道:“我会……在水里休眠,等到伤势好转就能醒来。”温眠心道,这人还是不开口的好——能在濒死状态休眠的,不是妖族是什么?“你告诉过其他人吗?”殷玄烛摇摇头,老实巴交的:“没有,他们……都以为我是哑巴,还以为我瞎了一只眼睛。”他说完还不觉自己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笑着去指自己的眼罩。温眠有意为难他:“意思是,你眼睛没瞎?那为什么遮起来?”殷玄烛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草草比划句[我先走了],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把院里案桌踢出老远,那么大个人摔成一团。温眠这辈子从没如此无奈过。要是不多看着他,这孩子可怎么活得下去啊。有时他们也会聊到未来。“等我变得更厉害,我肯定会离开这里。”殷玄烛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玉米啃得乱七八糟。他脸颊沾着玉米粒,眼睛亮亮地看过来:“你要和我一起走吗?”温眠与他并坐在院子老树根上,嫌弃地瞧他的吃相:“君凛很凶,会杀了我。”殷玄烛低头,叽里咕噜说了堆温眠听不懂的话,而后很是困惑道:“他都不爱你,为什么不愿放你走?”温眠倒是能理解君凛的想法:“我跑了,他会很没面子。”“没关系,眠眠。”温眠神色一怔,侧目注视着他:“你叫我什么?”殷玄烛眼里透出清澈的愚蠢,抓错重点重复道:“我说,没关系。”温眠懒得追问,因此顺着他的话头答:“你有什么好办法?”“我会好好修炼的。”殷玄烛认真道,“我在偷偷看他们修行,我会练习。”“我会变强,到时候,我带你走。”“你别怕,眠眠,我带你走。”殷玄烛一遍又一遍地承诺。温眠很想告诉他,妖族偷学人族心法,是不可能升阶的,更别提打败君凛。听君凛说,他已经被封为剑尊,待到白帝退位,他就是长留山的主人,成为新一任白帝。但殷玄烛说得那般笃定,温眠嘴张了张,什么反驳都说不出来。很久以前,秋涵雅也向她做出过承诺,说什么她的好日子要来了,温眠是丁点都不信的。可殷玄烛这般说,她就……忍不住想要去相信。哪怕理智无数遍告知自己,那个许诺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永远不可能。温眠忽然觉得鼻子发酸。这种感受她从未有过,眼眶跟融进冰雪般变得湿润,胸腔内也酸软得一塌糊涂。就当是个美梦吧,她不是也曾梦想过离开长留山的日子么?多一个美梦,也无伤大雅吧?温眠快速眨眨眼睛,眼眶内的潮湿很快被溽暑蒸发消散。她问:“那要是我们出去了,又该去哪儿呢?”殷玄烛听她说“我们”,心情就特别特别好,笑眯眯道:“我们去西域。听说那里没有修士与普通人之分,也无妖族和人族之分,所有人都经贸往来,不问前尘。”不问前尘吗?温眠目光瞬间变得很远,像是透过斜斜夕阳,真瞧见殷玄烛话语中的国度来。她收回来的视线变得毛茸茸的,轻声答道:“好啊。”·可是梦总会清醒,如盛夏掷地有声。温眠在一个极寒的霜夜惊醒过来,从窗户望去,才发现自己的院门全然碎掉了。她披上衣物前去查看,便见门口站着位身着桃花纹粉裙,手拿鎏金团扇的明丽少女。温眠认得那华服,出嫁那日她被秋凤弦提点过,粉衣桃花纹乃五大仙门中丹朱庭的服饰。而少女又手持丹朱庭主才有的团扇……温眠瞬间认出来者是谁。在后峰这些年,因殷玄烛常常过来,其他下仆自然也注意到温眠的存在。同是废灵髓,他们是下仆,温眠却能好吃好喝地住在院内,那群人自是不服,因此任何关于君凛的风言风语都抵在温眠墙脚下说。若是被殷玄烛发现,嘴碎闲话必定演化为一场恶战,最后温眠会忍无可忍拎着扫把,仗着君凛道侣的身份把人统统赶走。而丹朱庭庭主之女,庄明音,便是那些下仆最经常提及的一个。听闻她是君凛的红颜知己,是下一任丹朱庭主;听闻君凛曾用唯独一朵伽罗莲救过她性命;听闻他们同生共死,早已情根深种……原来就是她。温眠平静无波地想。少女艳绝,像极赵粉牡丹,如今亦是斜睨打量着她。“你好老。”庄明音的视线落在温眠泛起丝缕白发的双鬓上,嗤道。她说的是事实,温眠也不生气,老实示弱:“妾身是废灵髓,所以——”话未说完,一柄带着寒气的流泉长剑便架在她肩头。庄明音开门见山:“有你在,君凛便不能娶我,所以你得死。”她说得轻巧简洁,但温眠深知对方并未开玩笑——五大仙门开口,自然是生杀予夺,言出行随。温眠舔舔干裂的嘴唇,试图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我……可以假死离开,绝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庄明音都不耐烦听她辩解,摇摇头打断:“不必多说,你必须死。”温眠只好闭上嘴。那就没办法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庄明音也不愿与她多纠缠,翻腕便要朝着温眠颈项斩去,不料此时一道寒芒掠过,剑身相抵溅出星点火花,铿然声响刺得温眠耳内阵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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