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中年人本是一脸富态的肉脸上,因为关七的突然出现,已布满细密的汗珠,脸上的肥肉随着粗重地喘息不住抖动,那汗水也似一条条细小的溪水流下,顷刻间便以浸湿了胸口的衣襟。
“大胆。。。你。。。你。。。你是何人?”胖子双手紧紧扣着肥硕身躯下的锦绣垫子,抖动的烛火映衬着他的肉脸,细密的汗珠被衬得很是晶莹,让这人更显丑态。
关七看着胖子的窘迫,皱了皱眉头,眯着双眼快速扫过车厢内的环境。刚冲进来前并未觉得这车有何异样,可这里面却别有洞天。檀木的小桌,壁上挂着一尺见方的花团锦绣,檀木小桌上的琉璃盘碟上有三五样糕饼,一整张黑熊皮垫满车厢地板,角落的银质烛台因关七的突然出现在不住颤抖,将将才稳了下来。再一打量眼前的胖子,虽被关七吓得不行,可他肉脸细腻白皙中透着红润,发丝浓密乌黑泛着油光,可见平时保养不错。硕大身躯裹着锦绣宽大长袄,短粗手指嵌有七八玉石指环,胸前衣襟鼓鼓囊囊,想来也挂着什么金玉珍宝。关七扬起黑刀抵在胖子胸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夜行于此?”
胖子耷下眼皮,看了看漆黑的刀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回道:“我。。。我。。。我是大布庄苏州分号的掌柜,正是。。。进。。。京向大掌柜的汇报今年账目情况。因总号要求进。。。进京时日临近,不得不。。。不。。。后夜赶路。”中年胖子面对冷冽的关七,全然没有了刚才强撑起的硬气,只得顺着他回答。或是说,顺着关七的黑刀回答。
关七闻言,稍一思索点了点头:各家大商号总会要各地分号汇报账目情况,少则元日、年中两次,多则每季各一次,自己虽不经商,可也听说过。并且那大布庄的大掌柜布庄,这些年明着挣了不少金银,暗地里却也经营着信息传递、情报收集的营生,想来也是楼子的一个人物。
想至此,他不由得放了些戒心。
“大。。。大爷。。。小的只是北上的商贩,还请。。。请大爷饶过则个。”胖子脸上流露出悲苦,执礼虚浮,这胆气看来还是散着的。忽地好似想起什么,赶忙从坐垫下拿出一册递上,却是通关文牒。
关七接过,翻看几个州府的盖印,随即“啪”地一声甩在胖子胸口。“看来真是大布庄的人。。。这人怎么看,神情举止也不是那伙契丹人的样子,罢了罢了。。。”关七摇摇头,叹口气,道:“你走吧。。。这夜路不好走,也多小心些。”
“谢。。。谢。。。谢大爷!谢大爷!谢大爷!”胖子不住地拜谢。
关七眼见此状,掀起车帘跳了出去。
路旁一个黑影探头看了看关七,见他呆立不动,挥手招呼身后,都跳出来赶忙跑向马车。经过关七时放慢脚步,慢慢侧身挪过,再跳上马车。
呆立的关七知道,这几人都是这布庄分号掌柜的随从,并且刚才在车内丝毫没有感觉到杀气,便也没有阻拦。
几名随从见车内主子无碍,又都跳出来学着胖掌柜冲关七大喊:“谢大爷!谢大爷!”
木然地摆摆手,关七没有过多理会。只是还在思索:这队契丹人哪里去了?
大布庄的一行人开始继续赶路,只留下关七在原地驻足。
留下的其实不止是关七,还有夜空中被阴云遮起的冷月,和严冬中的枯树。
又起风了。
阴云走得更快了,枯树枝也逐渐跟着摇摆起来。远远地望去好像,连天阴云倾泻下来,铺满毫无生气的大地,只是风的侵扰,让枯树黑云摇曳地更是狂妄无情。
阴云,夜风,枯树。
不见月光,不见星辰。
不见人。
风刮过黑衣男人的额头、衣摆,有些凌冽,有些凄凉。
这是,要下雪了吧。
关七拄刀而立。
对于刚刚大布庄的分号掌柜,他想明白了。这人或许是和契丹人没什么关系,可是回了东京,也要会一会他们家大掌柜的,这个时辰出现在虞城县外,说一点事情没有,他是断然不信的。
风刮的更猛更凶了。枯枝乱舞,呼啸狂叫,仿佛连天的黑云,又似成群的黑鸦,一阵阵地摇晃,一阵阵地嘶吼,向着关七侵袭而来。
关七抬头望向夜空,看着漫天的黑云慢慢流动,微弱的月光透出来,并没有机会照亮广阔的大地。
他低下头。
没有走。他在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