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很像是雪后的松木,清冽温和。明明上周在春风府邸的包厢里,他还是痞里痞气,一肚子坏水的浪荡子。仅仅一周,他给她的感觉就变了。怎么会这样?因为困惑,温菘蓝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看了好几眼。何主编不着痕迹地碰了碰温菘蓝的胳膊,用眼神示意她。她心领神会,暂时摈弃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扯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欢迎江先生!”男人抬了抬眼皮,眸光流转,落在温菘蓝干净的眉眼间,唇角缓慢浮出一个清浅的笑。声带浮动,“嗯”了一声,算作回应。明明穿着深色衣裤,可他却似乎是这世间唯一一抹亮色。在这细雨淋漓的午后,他眼里的光满溢而出。温菘蓝怔然而立,挪不开视线。她好像被这耀眼的光芒给灼伤了双眼。这一刻,一种恐怖的想法破土而出,爬上了脑海,她觉得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她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不由抱紧双臂。电视台的人簇拥着江既白走进了大厅,径直前往三楼演播厅。温菘蓝落在最后,慢吞吞地上了二楼,回到了自己的工位。栏目组的人都忙着手头的工作,就连实习生都跟着凑热闹去了。偌大的办公室就剩她一个人。她坐在椅子上,盯着电脑屏幕发呆。很奇怪,她的心脏像是一张被扯断的蜘蛛网,所有思绪都是混乱的。她挣扎在网中,寻不到出口。《知音》的访谈前后录制了两个小时,圆满结束。此时已临近下班时间。台长大手一挥,抖着脸上的二两横肉笑容满面,“今天高兴,大家伙提前下班!”众人额手称庆,欢呼雀跃,“领导威武!”吼完,纷纷作鸟兽散。上班如上坟,下班却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提前下班的喜悦分分钟冲散了温菘蓝混乱的思绪。她开心去赴闺蜜苏意绵的火锅局。两个姑娘一起实习后,隔三差五就要约着一块聚聚。她赶紧在叫车软件上叫车。避开了晚高峰,附近的司机很快就接了单。不出十分钟,司机师傅留给温菘蓝打来了电话,说他已经到了,就停在电视台门口。“好的,我马上下来!”她背上帆布包,一路小跑着下了楼。冲到门口,隔着玻璃门果然就看到了自己叫的车。她伸手去拉门,指尖尚未碰到门把手,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哗啦……”耳旁急速卷过一阵巨响,惊天动地。温菘蓝根本来不及反应,她眼睁睁地看着电视台巨大的玻璃门在一瞬间脱落,像是易碎的豆腐脑,在她面前彻底摔了个粉碎。温菘蓝:“…………”下一秒,一个黑影欺身而来,速度之快,像是一道闪电。有人悄然无声地握住了女孩纤细的手腕,猛地一使力,将人拉到了怀里。“没事吧?”熟悉的男声自头顶响起,有如天籁。碧落(31)◎回忆杀◎碧落(31)《知音》算是目前国内做得比较成功的访谈类节目,邀请的嘉宾都是社会各界的精英,观众也比较买账,收视率一直不错。江既白自己就是编导出身,深谙时下各类节目的套路。访谈的内容都是提前拟定好的,也早就让嘉宾过了目。录制时,嘉宾只需照着台本回答即可。一切按部就班,中规中矩,很少会出现什么犀利的问题。一直以来,江既白对这类的访谈节目都是嗤之以鼻的。他觉得它们华而不实,只会盲目追逐流量和人气,一点意思都没有。入圈以来,他不知道推了多少类似的节目。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会坐在摄像机前笑着同观众问好,继而从善如流地回答主持人提出的问题。你一定会问为什么。为什么呢?男人之所以会对女人产生兴趣,追根溯源,无非就只有两种——要么是出于保护欲,要么就是狩猎心理,江既白对温菘蓝明显是后者。别有用心的接近,不动声色的猎捕。窗外,雨细细密密地下着,在天地间织了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可惜猎人没能等到他的猎物。节目前前后后一共录制了两个小时。温菘蓝始终没露脸。结束后,韩程陪着自家老板一起离开了演播室。坐进车里,江既白伸手扯了扯领带,眉宇间有明显的倦色。司机老丁及时发动车子,双眼注视着后视镜,镜子里映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俊颜,表情沉静。老丁细声细语问:“老板,现在回松山吗?”江既白没吱声。右手摘掉眼镜,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揉捏片刻,等脑子舒坦了。他又把眼镜架上鼻梁。取来一瓶山泉水,灌下两口,漫不经心开口:我手机好像落在演播室了。”老丁:“……”老丁一听,未做深思,忙说:“那我去给您拿回来。”右手碰到车门,直接推开了。韩程下意识往后座瞟了一眼,赶紧制止老丁,“老丁,你先下班,我送老板回去。”老丁:“……”老丁的脸上闪过几丝不解,可并未多言,麻溜下了车。江既白手里捏着矿泉水瓶,双眼投向窗外。视线涣散,茫茫虚空中的一点,落不到实处。韩程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老板,恕我多嘴,温小姐跟您明显是两个世界的人,您又何必花这个心思呢!”江既白松开手,瓶身瞬间恢复原状。他突然抿嘴笑了笑,意味不明,“可能是最近太无聊了吧!”韩程:“……”两人下了车,折回演播室拿手机。拿了手机,又乘电梯下到一楼。巨大的声响骤然传出,仿若天地崩裂,山海倾倒,整个大厅的人都不免为之一震。事发当时,江既白和韩程正从电梯间里走出来。亲眼见证了一面巨幅玻璃门落地,顷刻间稀碎,满地都是玻璃碴。而处在事故中心的女孩呆若木鸡,僵銥誮在原地,一脸的懵逼。想必被吓傻了,她甚至都不知道逃跑,也没有做出任何应激反应。“老板,那是不是温小姐啊?”韩程远远探了一眼,注意到外面那抹纤柔的身影格外熟悉。等她再抬头,老板早已冲了出去,只留给她一个急促的背影。一团黑,西装衣摆摇晃不定,起落有致。“没事吧?”男人踩过一地的玻璃渣,站在温菘蓝面前。熟悉的男声自头顶响起,好似将温菘蓝摁了重启键,她猛地回神,找回了七零八落的思维。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刚刚和死神擦肩而过。差一点,就差那么一两步路,这面玻璃门就砸到她身上了。一旦砸到她,她现在应该倒在血泊中,面目全非了。那一刻,汹涌而至的后怕犹如潮水一般,整片整片淹没她的心房,席卷全身,波及到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每一根神经,让她不由牙齿打颤,瑟瑟发抖。她不自觉蹲到地上,躬成一团。眼泪夺眶而出,快速模糊了视线。眼前暗影重重,大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清。周遭乱哄哄的,各种杂音交织在一块,犹如一锅大乱炖,咕噜咕噜冒泡。她置身其中,逐渐迷失。她听到很多人说话,可是每一句都听不真切。直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清晰地感知到掌心收获了一抹温热。那是男人的手,手掌宽大,骨节有力,将她的手全部包拢。他掌心的温度悉数传给了她。然后一切清零,耳旁杂音尽消,万籁俱寂。温菘蓝终于安定了心神。她茫然无措地抬起脑袋,看到了一张俊颜。凉薄的镜片后面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亮若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