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形持续了一两周,赵小冬每天看着朱宜春的背影,又是心疼又是难受,纠结良久,还是决定往前走一步。这天傍晚,他趁着大家吃晚饭的空隙,去了隔壁二班把朱宜春叫了出来。“朱宜春,我找你有事。”“什么事?”朱宜春仍旧面无表情。赵小冬说:“你跟我去小礼堂,我再告诉你。”朱宜春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跟他走了。到了小礼堂,朱宜春又问了句:“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赵小冬没有回答,不容分说地拉着她来到一间杂物室,冷不防把她推进去,又“哐”的一声把门带上了。朱宜春大惊失色,拍着门喊说:“赵小冬你干嘛?”赵小冬在门外找了根铁棍,别在门把手上,对着门里说:“这里没人,你哭吧,我在外边给你守着。”朱宜春愣了愣,放下手来。杂物室没有灯,四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安静得甚至能听见她的心跳声。过去几周,她从未像这样独处过。一出门,所有人都对她面露怜悯,然而他们越是小心翼翼,她就越不敢表露情绪。回到家里,她更不能露出一丝悲伤,因为父亲已经身心崩溃,只剩了个空壳子,她不能再让他担心。只有在这样一个阒无人迹的角落,她才能短暂地卸下心防,让压抑已久的孤独、恐惧、悲伤将她彻底占据。黑暗无声包裹着她,痛苦像看不见的利箭,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她狠狠刺穿。她坐在地上哭得昏天暗地,一开始是低低的啜泣,不一会儿就变成了无可抑制的哭喊,她嘴里一遍遍喊着“娘”,对着黑暗嚎啕大哭。赵小冬在门口听见了,也忍不住抹眼泪。不知过了多久,杂物间里没了声音。赵小冬打开了门,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面包,一袋牛奶,递给了朱宜春。朱宜春说不想吃。赵小冬劝她说:“吃一点吧,不然你半夜饿了,起来做饭也麻烦。”朱宜春想了想,还是接了过去。赵小冬在她身边坐下,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面包吃了起来。两人默不作声地吃着,赵小冬忽然问:“你还想回教室上晚自习吗?不想上的话,我和你一块儿回家去。”朱宜春说:“直接回家吧,我眼睛肿了,不想叫人看见。”赵小冬下意识地看了看她的眼睛,说:“行,一会儿你在校门口等我,我叫人帮你把书包送出来。”朱宜春点了点头。两人一起离开了小礼堂,正往教学楼走着,一班的班主任蔡丰迎面走了过来。今晚朱宜春无故缺席了晚自习,级部主任急坏了,生怕她出事,动员了好几个老师一起找。众人在教学楼和办公楼里找了半晚上,还是没有找到她。蔡丰正想着要不要跟二班班主任一起去她家看看,没想到竟然跟她撞了个正着。蔡丰大步走上前去,瞧见朱宜春眼睛、鼻头都是红红的,自己班的赵小冬又跟她在一块儿,想也不想就对着赵小冬骂了起来:“赵小冬,你又不上晚自习,你把朱宜春带哪儿去了?你是不是欺负人家了……”骂到一半,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停了停,话锋一转说:“算了,你送朱宜春回去吧,路上小心一点。”赵小冬也没解释什么,跟朱宜春一起走了。两人来到信用社大院,仓库那边一片漆黑。赵小冬一直把朱宜春送到了家门口,说了声“再见”,看着她进了门,又忙不迭问了句:“你明天几点上学?”朱宜春默默站着,俄而说:“五点二十。”赵小冬爽快应了声,说:“那我五点十五过来等你。”这天过后,赵小冬每天早上都会早早起床,过来仓库门口等朱宜春。晚上放了学,他也会踩着下课铃冲到二班门口,等她一起回家。其实陈秋白他们也会等她,回家的小队伍依然是六个人。赵小冬却觉得,只有他的等待是特别的。慢慢的,陈秋白也察觉了。朱宜春的话还是很少,一路上也说不了两句,但她却感觉,她好像变了一些。在她和赵小冬一起逃课的那个夜晚,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生根发芽。十一月的月考转眼到了,陈秋白平生第一次没有关心自己的成绩,反而为朱宜春捏了一把汗。成绩公布后,她提着一颗心去宣传栏看排名。榜首依旧是凌云,在他的名字下面,赫然写着朱宜春的名字。陈秋白不着痕迹地吐出了一口气。这天晚上,她依旧是跟朱宜春一起回的家。绕过了营业楼,她习惯性地朝仓库那边看了看,门口的灯终于又亮了起来。陈秋白莫名有些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