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问:“你最近怎么老是犯困啊?”陈秋白说:“我晚上熬夜看书了。”凌云笑说:“你白天困成这样,熬夜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好好休息呢。”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蛋糕:“我看你早上饭也没吃,去供销社给你买了两个蛋糕,你先吃一个垫垫。”陈秋白接过蛋糕吃了两口,凌云又把保温杯递给她,趴在洗手台上看她吃着,说:“秋白,晚上早点睡,别看书了,你看你都有黑眼圈了。”陈秋白咕哝说:“我晚上不看书睡不踏实。你也看到了,我上次考试退步了,连朱宜春都没考过。”凌云说:“不就是一次月考吗?又不是什么重要的考试。”陈秋白有些不快:“你是年级第一当然可以这么说,我都多久没考过第一了。”凌云忙说:“你想考第一吗?我可以帮你。”陈秋白漫不经心道:“你怎么帮我?补课吗?”凌云想了想,说:“我可以让朱宜春在考试那天来不了学校,然后我交白卷。”陈秋白噗嗤一声笑了:“你怎么让她来不了学校?绑架她吗?”“有很多方法。”凌云笑着说。但陈秋白却笑不出来了,因为凌云似乎在认真地计划这件事。她早就确信,凌云喜欢她。但她近来却发觉,那是一种比喜欢更复杂的感情,带着点炽热的疯狂,有时让她害怕。为了让他那个打消念头,她连忙说:“算了,第一也没什么好的,太多人嫉妒。下次考试你不准让着我,也不准去找朱宜春,不然我不跟你说话了。”凌云点了点头,没再计划下去,陈秋白这才放了心。陈秋白的努力并没有带来什么质的改变。12月的月考,她的总成绩比上次高了5分,但朱宜春同样也进步了,年级榜单一公布,她依然是第三名。成绩是周六下午公布的。放学后,成绩好的同学纷纷跑去宣传栏看排名。陈秋白混在人群里一路祈祷,看到排名的一瞬间,心顿时凉了半截。她灰心丧气地背着书包往家走,刚出校门,瞧见朱宜春正在前面走着,身上穿着去年的旧衣服,书包也是旧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陈秋白却觉得她身上闪着光。前两年,陈秋白和朱宜春个头差不多,都是矮矮小小的。暑假过后,朱宜春突然窜了个子,现在比她高了大半头,样貌也变得好看了,再加上成绩突飞猛进,渐渐也成了年级里的风云人物。陈秋白一路跟着她回了大院。两人绕过营业楼,陈秋白走上通往家属楼的台阶,朱宜春则去了台阶一侧的小仓库。仓库里只有两间屋,带一个小院,他们一家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日子虽然过得清苦,院子里却总是充满欢声笑语。陈秋白在台阶上走到一半,听见仓库那边传来笑声,忍不住折返回来,站在台阶上朝那边看去。小院里,朱大同正在洗着菜,妻子许红英坐在门口的椅子上,身上穿得很厚,手里拿着朱宜春的成绩单,高兴得眉开眼笑:“看咱闺女厉害不?这回又考得这么好,年级第二,哎哟来,真好。”朱宜春拉着妈妈的手晃着,也笑说:“这就是一次月考,期末考试考得好才叫厉害呢。”朱大同回头看着母女俩,语气里满是自豪:“咱春春这么聪明,学习进步这么大,期末考试肯定也差不了。”朱宜春被夸得不好意思,蹲下身来挽着妈妈的手臂说:“咱进屋吧,外面冷。”许红英说:“今天不冷,我在天井里坐坐,屋里趄胶东话,躺。了一天了,出来透透气。”说着话锋一转:“今下晌下午。你大大去集上称了点猪骨头,晚上给你炖骨头汤喝。”朱宜春忙说:“我不喝,你喝吧,我吃菜就行。”朱大同笑说:“闺女大了,知道孝顺她娘了。”许红英摸了摸朱宜春的脸颊,说:“你得多吃饭,吃点有营养的东西,这怎么到了冬天,我看着还瘦了?”朱大同说:“春春正在长身体,胖不了,等上了高中就好了。”一家三口在小院里聊着天,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陈秋白站在台阶上远远地看着,心里禁不住有些泛酸。她其实一直不想承认自己嫉妒朱宜春。从前,她不管是家庭,样貌还是成绩,都要比朱宜春好太多。她虽然也会同情朱宜春,但总归是带着些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嫉妒一个家境贫寒的女孩,既不体面,又拉低自己的身份。但在这一刻,她发现她还是嫉妒了,不只因为朱宜春的成绩超过了她,也因为这个小院里的家庭气氛。七岁以后,她一直有一种清晰的认知:父母的爱并不是平等的,弟弟一出生就能得到他们全部的爱,但父母对她的爱却是有条件的,她需要成绩优秀,需要懂事听话,需要具备招人喜欢的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