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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志清头先还敷衍一阵，没多久便抹下脸孔，打起老婆来了。第二年童子试没有考取，十七岁那年改进奉化凤麓学堂，住了一年多，先生既不欢迎，同学也都变成了冤家，他又惦念着在他妻子身上的某些满足，于是又回到溪口住了半年。此人由于母亲过分疼爱，变得很任性。虽然常常挨打挨骂，但可以看得出来，做母亲的仍然袒护着池，不象锡侯、瑞春、瑞莲、瑞菊等这几个兄弟姊妹那样不大受到王氏理睬；结婚以后的蒋志清，由于太太怕他，而王氏又把全部责任推到她媳妇身上，于是蒋志清更变成没人管教的野孩子，一天到晚在外面闲荡，交几个不三不四的朋友，吃喝嫖赌，偷窃拐骗，纠党殴斗，无恶不作，乡人侧目。王氏伤心之余，不免要限制他的行动，并且要他帮助家里做点事，如挑挑水，扫扫地之类。但蒋志清深恶痛绝的便是劳动，常常不顾而去，把他母亲气得没法，毛福梅也只好偷偷哭泣，怨自已命不好！王氏没办法，又找到他叔父商量了一阵，他叔父便对他道：&ldo;你这样胡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让我把你带到宁波学做买卖罢。&rdo;蒋志清打从心里不乐意道；&ldo;做生意？太辛苦了！&rdo;他叔父道：&ldo;那末还是读书去罢！你母亲希望你十年寒窗，取个功名，将来也可以恢复门庭。&rdo;蒋志清还是不服气道。&ldo;做买卖和读书都没有什么出息。&rdo;

&ldo;那你要干什么呢？&rdo;他叔父生了气：&ldo;总不能学做流氓，胸无点墨，横行霸道，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蒋家门风给你败坏了！&rdo;蒋志清心里好笑：&ldo;门风？反正我不姓蒋！&rdo;但他口若悬河，回答他叔父道：&ldo;你是个明白人，跑过码头，见过世面，当今有钱有势的人，谁是一肚子学问的？只要有办法，吃得开，名誉财宝跟着来。学问有屁用？待你一朝发迹，强盗也变成佛爷爷，人家巴结还来不及，谁还敢说你出身低微，行为不好，明明你双手是血，他还要说你手上很干净哩！&rdo;他叔父一听气得没法，坐一会也就走了。他母亲忍着性子劝他一阵，当着新媳妇又不便提逃荒那回事，只好要他学学肃庵，又会做买卖，又会当讼师：&ldo;你是他的儿子，将来如要发迹，不读书无论如何是不行的。&rdo;那知道提到肃庵，蒋志清的反感也就更深，他说：&ldo;父亲在世时是个什么局面？他死后又是个什么局面？有学问有钱还是不行，我们让人家欺侮到这个地步，还不是一个证明？&rdo;他母亲也动了气，狠狠地问道：&ldo;那你想干什么？&rdo;志清已经学会了抽洋烟，当下点燃一支，慢吞吞说道：&ldo;我要想办法！总而言之，有钱有势没有人，到头来还要给人欺侮，我不想读书，也不想学做生意，我只想纠集一班弟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皇帝老子都得怕你三分，到那时候谁敢欺侮我们？&rdo;他母亲听了大吃一惊：&ldo;你要造反不成！我辛辛苦苦活着就为了你，你真要造反，还不如让我先死在你面前！&rdo;蒋志清道：&ldo;那里是造反？我还要替皇帝做事哩！不过皇帝老子还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英雄，我朝中无人，又无功名，得想办法叫他自己请我去做官才行室&rdo;他不耐烦地向外走：&ldo;你们妇道人家不懂得其中奥妙，我也懒得跟你们说，总而言之，读书做买卖我不干，我有我的办法。&rdo;说罢便出去了，整整两天没有回家。毛福梅的着急，自不待言，待他回家，可平白无辜挨了一顿。王氏苦苦哀求，甚至拿自杀来威胁她的儿子，志清这才勉强答应上学，可是凤麓学堂已经表示拒绝，志清也不想回去，于是转到隆庆高等学堂攻读，没料到学期尚未告一段落，志清又卷起铺盖回家。

&ldo;看样子，要志清读书是没有指望的了。&rdo;他母亲心里明白，把媳妇责怪一顿之后，问道：&ldo;他是你的男人，他不肯读书，不肯学买卖，头先我以为你把他留在家里，可是也不象，他成天在外胡闹，整夜不回来，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满以为把你接了过来你可以替代我管管他，没想到你们成亲以后他变得更糟！&rdo;毛福梅哭泣着，这个忠厚的女孩子始终怨命。婆婆骂，丈夫打，她既不还手，也不还嘴，半晌，她说道：&ldo;他一回家来，老没好气，说我不懂这，不懂那，将来一丝得发，说我这个死样子怎么拿得出去？有一天我问他，你书也不肯念，婆婆在怪我，你还是好好念书，将来才能有得发的日子。他说他才不干这种傻事，他要带兵、打仗、杀人，将来做大事！&rdo;王氏闻言心里一动，暗忖：&ldo;带兵？也只好如此了，那干脆让他进武学堂得啦里&rdo;待儿子回来她便直截了当根他说：&ldo;娘想开了，娘不再让你读书，你干脆进武学堂罢，将来做个武官，总比当流氓强。&rdo;听说可以改进武学堂，蒋志清乐了，他以为武学堂里根本不念书，可以打打吵吵随随便便的，于是便进了&ldo;浙江武备学堂&rdo;。不料那学堂因为是武的，管教起来比文学堂还严厉，他受不住，不到半年又卷起铺盖回家，但又跑到日本去，&ldo;浙江人在日本不少，我饿不死的，&rdo;可是一到日本，也只能在东京清华学校混了几个月。四月份离家，冬天就接家信回家办理妹妹瑞莲婚事，和竺芝珊成了郎舅。&ldo;我在东京认识了陈其美&rdo;，蒋引以为荣，但陈其美对他不能放心，蒋仍闲着。正当王氏毫无办法的时候，偏偏事有凑巧，袁世凯在保定办了个军官学校，派人到浙江去招生，说是待遇如何好法，出路如何&ldo;光明&rdo;。志清一帮朋友听到以后真是喜出望外，他们其中有买卖失败的小商人，有游手好闲的小流氓，有开山收徒的黑社会人物，形形色色，一共六十几人便去报名。接着便回家打点，准备出发，高高兴兴无一点惜别的样子。王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要他寒暖饮食处处小心，毛福梅除了吞声饮泣，一句话也说不出。蒋志清便洋洋得意，好象已经做了大官一样，雇了顶轿子，到省里集合去了。当时人们对当兵非常鄙视，因为他们不过是帮着皇帝打穷人，何况同志清一起报名的大部分是些&ldo;烂仔&rdo;，于是乡人们指着他轿子的背影纷纷讥笑道：&ldo;这家伙还是没出息的！&rdo;但毛福梅的痛苦没法说，丈夫这回远行，不知道又有什么下文。他是个&ldo;小丈夫&rdo;，但对她动辄拳足交加，时常打得她皮开肉绽，那种残忍横蛮，简直把她当作仇人。难道是她碍了他的功名？难道她这个辛劳的媳妇还不够勤奋？轿子远去了，她对他再也没有爱，只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