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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从前知道:新文学大家鲁迅的母亲偏爱看旧小说,鲁迅搬到上海居住时也还不忘给母亲买一套一套的旧小说寄回北京;张恨水一部小说风行就可以在北京买个四合院;张爱玲爱看上海小报,初登文坛投稿即投到周瘦鹃主编的《紫罗兰》杂志……这种种现象,现在终于印证了新的文学史结论。

其实这种俗文学与新文学共生的状态,瞿秋白早就概括过,所谓&ldo;欧化青年读五四白话,平民百姓读章回体白话&rdo;。俗文学的读者不比新文学读者少。而俗文学最大发展应该是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贯彻之后。文艺为什么人服务?当然是占人口总数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农民。这时的&ldo;俗&rdo;就不是彼时&ldo;俗&rdo;了,而是民族风格与民族气派了,&ldo;俗文学&rdo;就是《白毛女》、《小二黑结婚》,被称为&ldo;大众文艺&rdo;了。

大众文艺作为&ldo;主流&rdo;,冲击着以往不同的文学流派。新文学一脉的丁玲、萧军、胡风遭批判,沈从文那样的文人更早就改行不写了,而鸳蝴派老作家的无所适从也可想而知了。据范伯群制作的《周瘦鹃年谱》,新中国成立以后的周瘦鹃主要以养花种草、制作盆景为主业。

从栽种紫罗兰开始的园艺生涯,早在1939年、1940年就为周瘦鹃赢得了上海中西莳花会春、秋两季的大奖。当时在抗战背景下,许多人以为他是日本人,经他&ldo;挺身说明&rdo;,为国难中的中国人挣了光荣。在这之前,还从没有中国人获过奖。他有诗云:&ldo;半载辛勤差不负,者番重夺锦标还。但悲万里河山破,忍看些些盆里山。&rdo;表达了他悲喜交集的心情。当他志在必得,想三连冠时,由西方人士组成的评委会最终把大奖颁给了上海首富哈同爵士,而贬他的盆景作品为二等奖。这令在场的正直的中外观众不满,周瘦鹃愤而退出了中西莳花会。

建国后,周瘦鹃制作的盆景名气更大了,慕名前来者甚众。他索性开放紫兰小筑。从那时到&ldo;文革&rdo;前,到紫兰小筑或称&ldo;周家花园&rdo;的名人真是不少。周恩来、邓颖超夫妇来过,朱德夫妇来过并赠送兰花,陈毅来过,刘伯承、李先念来过,叶剑英竟然三次造访,老友田汉也是三次来访……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还专门为他拍摄了20多分钟长度的彩色科教片《盆景》,北京市园林局请他去传授经验。他被任命为苏州市园林管理处副主任,他建议全面修缮苏州园林,并参与了拙政园、留园、沧浪亭等古迹的修缮。他被聘任为苏州文物古迹管理会副主任、市政建设委员会副主任等职,与此同时,各种荣誉也接踵而至:苏州市及江苏省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作为&ldo;鸳蝴&rdo;文人出身的周瘦鹃,一定没有想到会因小小盆景而有一段如此风光、大有作为的晚年岁月。特别是对照当时文坛风云变幻,许多比他进步得多的左翼新文学作家被批倒,反&ldo;右&rdo;中大批知识分子落网,周瘦鹃内心深处一定是惊惧与喜悦交织着吧。感恩之心情也是一定有的吧。1958年,为表达对毛主席的崇敬,他特意制作了松、柏、梅三个精致的盆景,并写颂诗一首,托人敬赠毛主席。1962年他受到毛主席接见,亲切交谈了半个小时,其后作诗有&ldo;不须羽化已登仙&rdo;之句。如果时间就停止在周瘦老人生巅峰状态中该多么完满。

&ldo;文革&rdo;毁了一切。

1968年,张春桥接见苏州造反派时说:&ldo;周瘦鹃这一类无聊的家伙,给人家就专门弄个盆景,你看他就完全是出于爱好?那还不是搞复辟!宣传那些东西,瓦解人们的斗争的意志。我到苏州去几次,但周瘦鹃家里,我从来不去……&rdo;

批斗、抄家、房产及花园被没收、近千盆花卉毁于一旦‐‐那可是周瘦老为之&ldo;寝食俱废,心力交瘁&rdo;的心尖宝贝。周瘦鹃一定是被眼前的骤变搞懵了。

8月12日深夜,74岁的周瘦鹃投身自家花园内一口浇花的水井里,含冤而逝。

周瘦鹃晚年曾总结自己一生有&ldo;四大快事&rdo;,除了毛主席接见、周恩来与朱德的造访之外,第一件快事就是他后来才知道的:年轻时因翻译出版一本欧美弱小民族的短篇小说集,获得了当时任职教育部的鲁迅亲拟评语褒奖(以教育部名义颁布)。据他说,他对于这位新文学巨匠终生仰慕,却常怀自卑,有时在内山书店远远望见,也不敢趋前致意。‐‐不过,自卑之外,新文学家与鸳蝴派之间的隔阂也是存在的。至于自己名声所系的鸳蝴文事,却不在这&ldo;四大快事&rdo;之中。

另册另类

另类,一个张显个性的时髦词儿,几十年前却是相当沉重的;&ldo;黑五类&rdo;,是今天推崇健康饮食的人们流行黑色食品的某个品牌,而几十年前却是直指被专政、被消灭的反动阶级。

依稀记得一句毛主席语录:凡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还有一句: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

生于1966年的我,对于&ldo;文革&rdo;的记忆有限,回想起来,&ldo;阶级&rdo;概念却已经明晰地刻印在脑海中。证据一:看小人书,看电影,首先要问‐‐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身边的小伙伴也都是这样在问‐‐这真是个&ldo;首要问题&rdo;,而那时的文艺作品中必然有坏人存在。证据二:那时年纪虽小,我已会对人下政治判断‐‐有一次在小伙伴家玩,那家的姥姥想起大炼钢铁时干部把她家的铁锅抄走了,气不打一处来,用她浓郁的唐山腔狠狠地骂了几句颇为&ldo;反动&rdo;的话。我大吃一惊,一个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至今不忘:她不会是个暗藏的地主婆吧?因为她激动扭曲的一张老脸太像小人书上画的地主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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