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男人的胜利与骄傲,充满了我周身每支血管与每粒细胞,我俨然觉得自己已变成了一位英勇威武的中古骑士,我奇异地觉得自己的双臂如铁如铜地凸出了雄壮的筋肉,我再没有一丝病痛,我竟矫健地翻身坐了起来,我拥抱住唐琪,用一种惊人巨大的似乎足以毁灭宇宙的力量。
梦呓般地,我们又说了一些只有我们自己能懂的话。在那规短的一刻,旧的宇宙一度毁灭之后,新的宇宙已经出现,万物不复存在,旧的我与旧的她也都不复存在,在新的太阳系中唯有我和唐琪由于心灵的契合,而凝成的一个最美好、最完整、最永恒的星体,行不息‐‐
&ldo;你该休息啦,&rdo;唐琪挣脱开我的臂环,&ldo;我得走啦,免得你表姊醒了找不到我。&rdo;
&ldo;不要,不要,&rdo;我重又把她抱住,&ldo;不要离开我,一分钟也不要!&rdo;
&ldo;乖孩子,听话,&rdo;她恢复了一张大姊姊的脸孔,&ldo;快躺好,好好地睡,天一亮,我就再来看你!&rdo;
她把我推放下来,吻一下我的面颊,又要我吻一下她的双手,然后,轻悄悄地走回表姊的卧室。
小房间内,又只剩下了我孤伶伶的一个人。我竟然不感到空虚,因为唐琪给我的爱,仍在我的心房里冲荡不已‐‐
我一直未能入睡,思维全被陆续降临在我和唐琪之间的幸福与幻想,密密缠绕着,缠绕着‐‐
天,渐渐朦胧亮了。对面墙上的爸妈照片,越来越看得清晰,他们的嘴角都在笑迷迷地微微掀动,似在为他们的儿子祝福。
十八
清晨七点,表姊和唐琪一齐到我房里来。还没两分钟,唐琪马上要走,并且要拖着表姊陪她一路走。
我立刻明白了:她准是怕高老太太一家人骂她在外住宿不归。我也跟着害怕起来,因为她是为了我才没有回去,高老太太要骂人的话,我当然也有份儿的。昨天,我们似乎全未想及此事。也许唐琪早已想到;但是,为了放心不下我,她终于甘冒一次大不韪。
表姊陪着唐琪去高家了。临走,唐琪告诉我:下午或明天早晨,她一定会来看我。
下午,她没有来。第二天,也没有来。
难道,她永远不会再到这座小楼来了?
难道这座小楼埋葬了她的初恋,也埋葬了我的初恋?
当天中午,表姊自高家回来,气得半天讲不出话。我一再追问究竟发生了甚么不幸事故,她只是一个劲地叨叨着:
&ldo;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一家人!还留我吃午饭,我才不吃哩!气都把我气饱啦!&rdo;
唐琪挨骂已是我意料中的事。然而,我绝未想到事态会演变得如此严重。表姊一五一十地和我讲述她在高家看到的一切,我真悲痛得不忍卒听‐‐
&ldo;我曾决定不把真实经过告诉你,因为你刚负伤,还在病痛中,&rdo;表姊这样开始说,&ldo;可是,早晚你会知道的,你也应该早点知道。今天上午我陪唐表姊一进高家的门,便狠狠挨了两炮‐‐当大爷和高大奶奶活像要把唐表姊吞嚼下去似地大肆咒骂!我马上告诉他们,是昨天我留唐表姊睡在我家,他们不但不信,还说我不该帮别人撒谎!唐表姊哭着跑上楼去,我被高大奶奶一把拉住,她变得和颜悦色地盘问我:
&ldo;&lso;季大妹,咱们可是亲戚,谁也不好哄谁呀!你得告诉我实话,唐表妹到底昨天到哪儿去野啦?一定是在别处玩了一夜,天亮啦,才跑到你府上拖着你来当救兵的吧?&rso;
&ldo;&lso;哼,哼,&rso;高大爷神气活现地用食指紧揉着鼻孔,&lso;还不是跟野男人去舞场跳通宵,或是更‐‐&rso;
&ldo;当时,我很不客气地把脸一绷,打断了他的话:&lso;请高大哥不要乱讲,唐表姊是跟我的弟弟去溜冰‐‐&rdo;
&ldo;&lso;喔‐‐我这倒明白了!&rso;活像是平剧里的道白,高大爷摇头摆尾地叫出来。
&ldo;高大奶奶跟着一阵冷笑:&lso;怪不得张弟弟时常来和唐表妹泡蘑菇呢?原来人小心不小啊!可是,张弟弟怕不是唐琪的对手吧!唐小姐交游遍天下,见过大世面‐‐&rso;
&ldo;我不要听他们两口子这一套,我气冲冲地跑上楼去找高小姐,高大奶奶却不放松地追我到楼梯腰间,表示&lso;好感&rso;,嘴一撇一撇地:&lso;季大妹,你可别在意呀!咱们是自己人,我得讲老实话。我全是为了张弟弟好,那孩子老实巴脚的,斗不过唐表妹,交女朋友我不反对;可是,也得有个挑选‐‐&rso;
&ldo;&lso;谢谢你的好意!&rso;我冷冷地丢给她一句话,径自奔向楼去。
&ldo;那知,楼上的情势更为严重。高老太太已经起床,高小姐、高二奶奶正好说歹说地劝解她那因唐琪而发作的盛怒。唐表姊好可怜呀!头垂在胸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往下滚落‐‐高老太太顽固迂腐地讲了一大堆十八世纪的大姑娘做人的道理,又讲了一大片风马牛不相及的仁义呀!道德呀!贞节呀!廉耻呀!令人啼笑皆非的长篇训话。平日我对高老太太印象还满好,她对我似乎也不错;她今天这一手儿,我可实在不敢恭维,因为唐表姊是无辜的。
&ldo;我当然又把事实经过详细对高老太太报告一遍,并且我坦白地告诉她:&lso;我很喜欢唐表姊和我的弟弟做好朋友!&r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