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道:“往那野草里走去了,大抵是要如厕吧。”
话音未落,那消失在野草中片刻的谢怀安,便从远处走了回来。
见他回来,顾休休放下布帘,又靠了回去。
待到上了马车后,谢怀安就没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身体不舒服。
马车一路向幽州驶去,途径山路时,那小道狭窄颠簸,颠得顾休休有些想吐,谢怀安像是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对着车夫道:“慢一点。”
可车夫却没有回应他,只有马蹄声响彻在寂静的夜里。谢怀安顿了一下,见迟迟没有回音,似是起了疑,他向顾休休打了个手势,示意她情况不对劲。
他微微侧身,用一指挑开车帘,透过那一点点缝隙看到了坐在前室上,不知何时已经气绝身亡的车夫。
几乎是下一瞬,那空隙之间多了一柄剑刃,迎着月光将那剑刃映得寒光凛冽,猛地向内挑来。
谢怀安反应极快,身体向后撤去,谁料那剑刃反手一转,竟带着杀意向顾休休袭去。
他一把推开她,抬腿用尽全力,猛地一踹,踢翻了那柄剑刃。
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们,察觉到两人有危险,从四面八方现了出来。而前来刺杀顾休休的人,也越来越多,像是汹涌澎湃敲击在磐石上的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袭来。
顾休休听见外面传来刀戎剑器相撞的厮杀声,弯腰拾起了掉在车厢里的剑,谢怀安已是跟那闯进马车里的刺客纠打在了一起。
她猜到这些人大抵是西燕君主派来的,咬着牙,吞了吞口水,攥紧有些沉重的剑柄,朝着那刺客的胸口扎了过去。她学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并不是为了杀人,可在这个紧要关头,她也顾不得太多了。
剑刃从后没入刺客的身体,只听见那刺客闷哼一声,口中溢出鲜血,带着那柄长剑,重重朝着马车下栽去。
谢怀安喘息着,看了一眼在荒地里厮杀的两拨人:“我来驾车!”
不知是不是太慌,他的嗓子有些破音,从前室死去的车夫手中夺过马鞭,一下又一下用力抽在马驹身上,马儿受了惊,便向前横冲直撞地飞奔起来。
不断有刺客向他们的马车扑来,却又被元容派来保护顾休休的暗卫给横刀拦住,空气中满是肃杀之意,殷红鲜艳的血色染红了地上的枯草。
谢怀安一边驾着马车冲出包围,一边对着那些断后保护顾休休的暗卫们吼道:“你们撑住了,我先带她撤退。”
话罢,他便挥起马鞭,又狠狠抽了下去。
顾休休刚捅死了一个刺客,神色恍惚,一时不察,被马车颠得摔了过去。她瘫坐在地上,浅色的瞳孔中微微缩着,看着自己的双手,呼吸急促而不稳定。
这是她亲手杀过的第二个人了。
第一个是虎头山的大当家,意图对她不轨,扑倒她时,她本能地用匕首插进了大当家的脖子里。
脖颈本就脆弱,许是插破了大动脉,就像是过年时,被割断了喉咙的鸡,没挣扎几下,便失去了气息,再也动弹不了了。
第二个便是方才意图行刺她的刺客。
即便知道他们罪有应得,顾休休看到手里沾着的血,也仍是惊魂不定,有一种被抽干了呼吸的乏力感。
那道车帘将两人隔绝开来,顾休休听见前室驾车的位置传来微微低哑的嗓音:“你没事吧?”
她回过神来,低低‘嗯’了一声,拿出帕子,将手上的血擦了擦。
也不知道是那个刺客的血,还是她的血,胡乱擦了一通,掌心里都泛上一抹红,黏稠的触感仍粘黏在肌肤上。
不知怎么,擦着擦着,眼里却是有些湿润了。
许是因为死过一次,她知道在将死的那一刻有多么无可奈何,多么痛苦和不甘。
重活一世,在北魏有爱她的父母兄姐,她认识了虞歌和刘廷尉,她还有朱玉,有皇后娘娘,在这里她得到了前世不敢期盼,不敢奢望的亲情,友情,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么珍惜自己的性命。
顾休休不想走,哪怕知道留在燕都,可能会将自己的性命断送在西燕君主手里。
可到最后,她还是走了。
顾休休可以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可以豁出去一切站在他身旁,元容却做不到无视她的生死。
当一个人有了爱,便也有了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