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心中对苏谨心确实还有几分愧疚,但她的这份愧疚,却还不足以让她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最多就是当着苏谨心的面,轻描淡写地说几句“谨心,娘对不起你。”,毕竟在林氏心里,最重要的是她的儿子苏天翊,苏谨心这个女儿嘛,可有可无,再说,这世上从来都是养儿防老,有听说过女儿服侍自己的爹娘终老吗。
林氏可没指望苏谨心日后会回来为她披麻戴孝,再到清明时节,坟头三柱清香,更何况,这苏家偌大的祖业,全是她儿子要继承的,女儿可是连个铜板都分不到。
这些年的左右权衡,林氏自然心中早已做了决定,她将一切都放在了儿子苏天翊身上,苏谨心若识趣,她就会为这个女儿找个好婆家,备下一份丰厚的嫁妆,倘若碍她的眼,林氏才不管苏谨心是不是她亲生女儿,别说让苏谨心一个人自生自灭,即便是死了,林氏也不会太难过。
相较于旁人的惊讶,苏谨心的贴身丫鬟芷兰却镇定多了,她垂首暗笑,心道,她家二小姐何时会变得这般好心,得罪过二小姐的人,二小姐不找你秋后算账便不错了,怎可能会以德报怨,这几个月二小姐比往年更器重她了,还常常会私下交代她办一些差事,但这些事,连她这个经手的人,都猜不透二小姐到底有何目的。别看二小姐面上笑得一团和善,天真无邪的,其实,二小姐她最擅长的就是扮猪吃老虎,她面上越是笑得绚烂,但心中可指不定在算计些什么,倘若一着不慎,便只有认栽了。
现在的二小姐,不止城府极深,而且还多疑,几个丫鬟中,除了巧兰,二小姐似乎对谁都不信任,也包括她。
当然,这也不能怪二小姐,做苏家的嫡小姐,若是太善良,不懂得谋划,只怕到时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谨心越表现地神秘,越难以捉摸,在芷兰心里,就越发认定她家的二小姐谋略无双、深不可测,因此,对于苏谨心,芷兰不仅心存敬畏,而且不敢有丝毫懈怠,哪怕苏谨心怀疑她,她也没有半分的芥蒂,反而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在这个世上,这些当主子的,有几个会对下人交心,倘若真有这样心善的主子,只怕这主子不是痴傻,便是愚笨无用之人,跟着这样的主子,何时才会有出头之日。
二小姐这招高明啊,阮姨娘由最初的惊愕不解到渐渐地看出其中的端倪,心中不由地连连暗叹,这还是几个月前那位愚不可及的二小姐吗,瞧她说的这一番话,竟可以哄得老爷满怀舒心、笑着点头,而且,最大快人心的是,那站在一旁的谢姨娘几次张嘴,却一一被二小姐堵了回去,根本就插不上半句。面上,二小姐是在夸谢姨娘,但在场之人,除了老爷,谁不知道谢姨娘的那个侄儿谢明山臭名昭著,坏到了骨子里,二小姐故意用谢姨娘来担保谢明山,这样一来,谢姨娘与谢明山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谢姨娘说二小姐所言不实,那么她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在苏老爷面前承认自己品行不端;但倘若依着二小姐,不出声反对,那就是给二小姐锦上添花,更没有理由质疑二小姐现在所说的话。
谢芳绣,想不到吧,你也有今日!
看着谢姨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有气不敢出的憋屈样,阮姨娘捂嘴低笑,真不愧是二小姐啊,能这般正大光明地骂谢姨娘,而且还骂得这般有技巧,几句话下来,连个脏字都没有,厉害,真厉害啊!
林氏在明白了苏谨心的意图后,脸色也跟着缓和了,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所生的,哪有不帮她之理,然后,林氏又仔细回想了这些年如何对自己的这个女儿,这时,林氏忽然有些不敢面对苏谨心投过来的目光,仿佛那淡淡的眸光,让她生出了几分无地自容的羞愧。
四周静谧,一阵秋风拂面,苏谨心不急不躁的声音,此时在苏老爷听来,竟是有着说不出的清澈悦耳,“爹爹,女儿与您一样,自然也相信谢家公子在此事上可能是无辜的,但我们苏家上下这么多人,难免会有一二个下人乱嚼舌头,将今日个事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到时谨心失了名节事小,坏了爹爹的大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苏老爷心中有些动容,林氏还真是给他生了个好女儿,都到这个时候了,谨心想的竟不是她自己,而是整个苏家,还有他这个爹爹。
“好在今日府中也没有外人在场,大姑母又一心护着爹爹,定也会为此事守口如瓶。爹爹,我们不如这样,谢公子既然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曾喊过谨心的闺名,那我们就让他随便发个誓,就说刚刚之事只是一场误会,谨心料想着,许是萍儿这小丫鬟听错了,或许这事本来就是谢公子跟萍儿在闹着玩,没这么严重。至于这誓言嘛……”
苏谨心故作迟疑,但眼角的余光,却意味深长地瞥向了一旁的阮姨娘,阮姨娘当即会意,“不就发个誓嘛,这有何难。”边说,边走近谢明山,用手中的团扇假装不经意地打了几下谢明山的头,但一下比一下打得重,痛得谢明山龇牙咧嘴,阮姨娘却轻笑着道,“倘若谢姐姐家的这侄儿当真什么都没有做,是被冤枉的,那他无论发什么誓都不用怕了。不过二小姐,这誓言可不能随便乱发,此事既已牵扯到您的身上,还是慎重些好。这么着吧,就让这个兔崽子发个毒誓,最好是越毒越好,永绝后患的那种。”
阮姨娘轻蔑地喊谢明山为兔崽子,丝毫不顾及谢姨娘的脸面,气得谢姨娘一直用双眼狠狠地瞪着她。
“老爷,您要为贱妾做主啊,这阮姨娘存心是要跟贱妾过不去。”谢姨娘一听阮姨娘要让她侄儿发的誓,一句比一句毒,说什么穷苦潦倒一生,什么受尽折磨、死后下地狱的……,这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明山本来就怕黑怕鬼,到了晚上,他的屋内必须得点灯,而且要一直灯火通明,阮姨娘这般说,根本就是在吓她侄儿。
“呦,谢姐姐,我哪里狠了,”阮姨娘也不是个善茬,见谢姨娘柔弱地扯着苏老爷一边的衣袖,她也忙走了过去,直接缠上了苏老爷的另一只胳膊,撒娇道,“老爷,您得为奴婢评评理,既然谢姐姐家的侄儿什么都没有做,那毒誓自然就可以不作数,谢姐姐有何可担心的。正所谓“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他谢明山不就发个毒誓,让我们大家都安安心,谢姐姐还推三阻四的。是,谢明山是谢姐姐的宝贝侄儿,碰不得,也伤不得分毫,但二小姐还是我们苏家最尊贵的嫡小姐呢,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谢明山!虽说,我们二小姐极易心软,只让谢明山随便发个誓,这事也就算过去了,可有些人啊,就知道蹬鼻子上脸,给脸还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