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霆说这段话的语气是很平静的,俏皮话蹦出来的时候格外好笑。
陶溪和五味杂陈地听着,他们俩对离婚这件事情显然是两套逻辑。她很感动,不想立刻下场跟他辩论,也深知自己是说不过他的。
季霆见陶溪和不说话,按着太阳穴道:“可以再给你几天时间,准备好辩论稿来找我,不是想要我当面辅导你的表达能力吗?第一节课的辩题就是——彼此相爱的前提下,结婚后发现另一方是丁克,要不要离婚。”
“好,我会好好准备。”陶溪和觉得这家伙说话的时候侧脸有一点迷人,屏住呼吸,对自己迷恋他色相的时机感到气恼。她忍住一些冲动,拉开车门:“那我先走了。”
她手被拉住。季霆冷笑一声:“还没离掉呢,你一副已经把我当成前任的姿态,不好吧。”
四五天没见面,掌心的温度交织在一起,让陶溪和心烦意燥,她抽开自己的手:“下次你要是不带东西,我会生气的。”
“好,下次一定带着。”季霆又把她的手攥回去。
两个人无声地在车里拉了会儿手,纯清地像放学后暗戳戳早恋的高中生。
恋爱不好吗?当初为什么要结婚?陶溪和想。
还好当初结了婚,不然现在亲密的肢体接触就不顺理成章了。季霆想。
目送陶溪和的车离开后,季霆回了趟陶家。
老太太抱着勤勤坐在轮椅上看书,季家的小懒趴在轮椅边上晒太阳。
“来坐。”她指了指旁边的藤椅。
季霆坐下,说这几天忙,没顾得上回来看她老人家。
“你想说什么我可太清楚了。你打小就为了溪和做说客,她犯了错,你来道歉,她有事儿不敢说,你来替她张嘴,我跟她爷爷总是开玩笑,说哪天她把你给卖了,你也会乐呵呵地替她数钱。”老太太把怀里的勤勤塞到季霆怀里,“说不知道养孩子跟养小狗儿不一样呢。”
季霆顺了顺勤勤的毛,又把小懒也捞起来一起抱在怀里,“奶奶,我护着溪和,是我觉着她是对的,如果她真的做错了,我骂她不会比你们轻。生育这件事儿,我们两代人的观念不同,您就随了我们去吧。”
“不随你们又怎么样,人生是你们自己的,你们自个儿不后悔就成。没有哪种关系是稳定不变的,你们互相能接受和,能接受分,能接受变化,也能甘心不变,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跟爷爷最多再陪你们十年,就算以后偶尔唠叨几句,你们也受着吧。你爸妈嘴上没说什么,可你们俩心里得清楚,我们这代人跟他们那代人,即便是在不断吸收开放思想,骨子还是传统的。”
“我爸妈那边儿我不会让溪和为难。”
老太太手掌拍了拍季霆的胳膊:“你不用太惯着她,她也不要太惯着你,你们好了这么多年,有兄妹情不假,可如今已经是夫妻。夫妻之间不要拘礼,不要客气,该说还得说,该争还得争,小吵怡情,不要怕红脸。”
“我明白。”
季霆领着小懒回了季家,陈秋阳正在二楼的书房里找东西。季霆问她在找什么,她说是陶溪和小时候写的作文。
“找这个做什么?”季霆问。
“找到了。”陈秋阳翻开一个泛黄的方格作文本,里面只有半篇内容。标题是《我想自己长大》,第一段是——女娲娘娘造了那么多小人儿,她根本管不过来,很多小人儿都是自己长大的,我也可以自己长大。
陈秋阳一边往后读,一边笑,她跟季霆说:“真有意思。”
季霆把作文本接过来。
陶溪和小时候没被逼着练钢笔字,字写得很是一般,她是上大学后才开始练字,能在英语环境里把汉字写好,也算是花心思了。但她那会儿有几个字写的很好,比如“爱”、“喜欢”、“春”、“雪”,和“季霆”、“洲和”。
她喜欢的,她会写好。
陈秋阳坐在琴凳上,掀开键盘盖,随手弹了下《降E大调夜曲》的中段,她边弹边说:“溪和前天晚上叫我跟你爸去吃饭了,这孩子心重,她是怕我们难受呢……你们结婚以后,我的确期待过你们的宝宝,还想过以后教她他弹琴什么的……以后还是你弹给我听吧,都一样。我当初一个人带你的时候,也幻想过如果没有生下你,自己的人生会不会不同,溪和有权利去践行这种不同,我也挺想看看她的实践成果的,万一让我羡慕了,我说不定还真的后悔当初生下你了,你要知道,你妈的本事才不仅限于做一个妈妈和一个妻子呢。做妈妈就是很分神的啊,把这份精力投身于热爱,没有错。要不是有你,我现在说不定是个音乐家呢。”
“大音乐家因为养育我,又给季院长做后盾,牺牲了热爱,所以刚刚弹错了。”季霆把陈秋阳扶起来,自己坐下去,把这首《降E大调夜曲》完完整整地弹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