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传至王贵妃耳中,她倒不觉奇怪,只召郓王入宫陪伴,与往日无异。
已是深秋,万物萧瑟,疾风生凉。便是宫中的景致,也总不如往常。
却是王贵妃宫里,种了些绿菊。若清晨染上一层薄霜,青白相融间,极是好看。
那些花并非名贵之种,可生于王贵妃宫里,合着她不喜矫饰的性子,倒更显得清丽出尘了。
郓王每每步过那片菊蒲,便要停下赏玩一番。
说来,这些花,到底颇是可怜。
本该于悠然南山间,才足以见出它的风骨。偏偏宫墙之中,这样的出世之花,倒像是个笑话。
王贵妃正领着宫人们浇水,亲力亲为,是有桑蚕之德。
郓王见着,方行一礼,只唤了句“母妃”。
“我的儿,今日不赶着回府了?”王贵妃笑道。
郓王亦低头一笑:
“不敢回府,怕有刺客。还是母妃宫中安稳些。”
王贵妃依旧神情从容地浇花,只打发了宫人们去,遂道:
“不承想,朱小娘子这般情深义重。可痴情用错了地方,却会坏了大事。”
“母妃该谢凤娘的。”郓王道,“她救了我一命,亦是救母妃一命。”
王贵妃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儿子,只笑道:
“阿楷,你在说什么?”
郓王叹了口气:
“若事成,母妃是想推在东宫头上吧!”
皇帝向来最疼爱郓王的,众皇子们哪个不妒忌?若说太子忧心储君之位不保,暗下杀手,也并非不可能。
况且,郓王本是受害之人,王贵妃身为郓王生母,六宫之主,一切黑白自由她说。若真想要些铁证,还怕做不出来么?
到那时,太子越是辩白,只会越令皇帝厌弃。
郓王便知她是这个主意,只道:
“利用父皇的恻隐之心,着实是个好计策。可母妃,是否太高估父皇对儿臣的宠爱了?”
郓王又道:
“父皇与儿臣,不过是书画之交。那样的宠爱,是赏儿臣天下最难得的字画,而非交付江山。”
王贵妃面不改色,似乎在说家常琐事:
“你莫要妄自菲薄。你父皇待你,自小便与众皇子不同。况且,眼下内忧外患,尤其北地外族猖獗。太子温吞无能,陛下早有易储之心。否则,就这点把戏,如何瞒过你父皇?”
郓王面带微惊,还当母妃鲁莽,到底是自己小瞧了她。
纵然深宫妇人,也未必没有男儿的筹谋与胆略。
王贵妃又道:
“只要阿楷要这个储君之位,办法,母妃多的是。你父皇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能当得名正言顺!”
郓王抬起眸子,看着王贵妃。她的心思很深,郓王自小便从未读透过。
王贵妃宫中装点,淡泊而文气,却不过是她愿意作出来的样子。这等七巧玲珑心,她一年一年地藏,一年一年地埋,竟连她自己也骗得团团转。
诚如王贵妃方才言语之时,却还悠然浇花。这等闲适恬静,似乎只将家国大事尽然当做掌上玩物。
郓王近前了几步,方道:
“看来,是万事俱备,势在必行了。可母妃,终究算漏了一卦。”
王贵妃神情颤了颤,这才显出些紧张。
“这个局里,母妃借不到东风。”郓王道,转而洒脱一笑,“储君之位,儿臣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