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在即,毫无变数了。一旦正式结为夫妻,也就意味着从今往后,自己命运要和这个名叫魏劭的男人绑在一起了。
他是否会如她所知的前世那样,用对待大乔的方式来对待自己?
如果是,她该如何自处?
这个问题,从她第一天离开兖州上路开始就翻来覆去地在心里想着。但是直到现在,也依旧没有答案。
……
春娘的欢喜,并没有延续多久。因为她很快就知道了,这个婚礼,完全没有她预期中使君之女应该配得到的周到和隆重。
想想也是,不过一夜功夫,又能准备出什么东西?
春娘忍住心里的酸楚,不敢在小乔面前表露,唯恐惹她伤心。她一边服侍她入浴,一边面带笑容地说,婚礼将在韶阳堂举行,会有众多贵宾观礼,最重要的是,魏侯年轻而英俊,勇猛而果决,城中单单只远远瞥他一眼便爱慕上他的姑娘数之不尽,但她打听到,他身边似乎并无宠爱的姬妾。
“女君美至此,魏侯怎能不加喜爱?”
春娘一遍遍地用馥郁的香膏为她擦抹柔绵的肌肤,目光落在她美好的身段上,语气里充满了赞美和鼓励。
小乔在春娘和侍女的服侍下,从头再次重复了一遍那日离开家前的程序。
出浴、穿衣、梳头、装扮。她站在镜鉴之前,望着镜中那个绿鬓如云鲜艳如花的新妇,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
周礼,“婚”本为“昏”。
日暮西斜,信宫里那座已经沉寂许久的檀台从底至顶,灯火依次亮起,在夜幕的衬托下,远远望去,犹如一座灯火辉灿的宝塔,更显巍峨。
城里的人们仰头望着,争相传送着一个消息:君侯大婚,就在今夜。
韶阳堂的廊道上,也升起了一盏一盏的红色灯笼,大堂内灯火辉煌如昼,中间那张黑漆金髹的阔大几案上,整齐摆放着婚礼所用的黍、稷、牢(荤菜)、菹、醢、湆,前来观礼的宾客也衣冠整齐,按照序位跽坐在铺设于几案后的矮榻上。他们一边和身旁的人低声交谈,一边等待着吉时的到来。
这些人里,大多是跟随魏劭到此的部曲家臣,也有信都的当地官吏。他们也是白天时才刚刚知道这个婚礼的。虽然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先前就知道魏劭要和兖州乔女联姻,但婚礼来的这么快,还是令人惊诧,毕竟,昨晚这个时候,魏劭才刚刚从博陵的那场战事中脱身回来。
关于兖州乔家与魏家的旧事,在座的诸人大多都是听闻过的。正也是如此,魏劭和乔女十年后的联姻,才更令人浮想联翩,对那个乔女,未免更是怀了些好奇,都在等待着她片刻之后的露面。
吉时到了,小乔入了礼堂。
当她双手上下平持在腹,轻舒广袖,出现在宾客面前时,原本还响着轻微嗡嗡声的礼堂,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许多双目光射了过来,齐齐地落到她的身上,有审视、有惊艳,也有不能为人所知的心怀叵测。
小乔并没感觉到紧张。她微微垂着眼皮,目光安静地落在自己脚前的那一方地面上,随着耳畔礼官抑扬顿挫的赞礼之声,在四周那些目光的注视下,被两个伴人引着,不疾不徐地前行,最后走到堂中那张几案的前面,距离还有几尺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的对面,立着一个人。
她清楚地感觉到了来自于对方的两道目光——不同于侧旁那些她能够完全忽略的目光,这个人的目光直视着她,毫无避讳,带着一种她难以描述的压迫的力量。
她重重衣裳下的皮肤仿佛也感应到了这种压迫,周身的毛细孔慢慢舒张,汗毛也似乎一根根地悄悄竖立了起来。
她慢慢抬起眼睛,对上了对面那个男人的视线。
……
相对于他的地位和名望,魏劭还相当的年轻;但相比于自己,确确实实,他是个完全成年的男子了,肩膀宽阔,腰背挺拔,两人这样相对而立,她被他衬的愈发娇小,以致于不得不微微仰头,才能对上他直视而来的目光。
就如春娘描述的那样,他是个非常英俊的男人,身着龙山九章诸侯冕服,玄衣纁裳,黑中扬红,沉稳之外,逼面而来的威严。在礼官的赞礼声中,他就这么目光笔直地望着和他不过一臂之距的小乔,双目一眨不眨,目光幽暗,暗的如同黑夜最深处的那片黑夜。
小乔眼睫微微颤了一下,再次垂下了眼睛。
礼官唱赞完毕,有人捧上一条红巾,一头放到小乔手中,一头放到魏劭手中,二人同牵红巾,走到那张几案之前,红巾被取走,二人相对跽坐在桌案两侧,在礼官的引导下,依次行沃盥礼、同牢礼、合卺礼。
冗长而繁缛的一长串前礼过后,便是最后表示二人结为夫妇的结发礼。
伴人从二人发脚各轻剪一缕头发,同结在一起。这时候,周围的人喜笑颜开,恭贺声不绝于耳。对面那个男人腰身挺的笔直,身形纹丝不动,但小乔却看到他线条很是好看的一侧唇角不可察觉般地微微勾了一下。
倘若她没看错,这分明就是一丝流露着不耐,以及带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