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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第1页）

抬头的人似是嫌头上斗笠碍事，一把摘掉，露出苍白脸上深黒眸色。视线四下延伸，与旁边蓑衣下一身重铠的曹操目光交会时，那张脸浅浅微笑一下，眼中却略带焦灼。这场雨来得甚急，山中又无处躲避。虽然其实早先看天色便知有雨，军中将官人等均已预备下蓑衣等物，但普通士卒除了兵器铠甲，身上都是只负粮草而行。所以，如今队伍中几乎人人身上透湿，颇为狼狈。曹操看了一下军中情形，下令到前方林中休整一刻。到得林中，郭嘉下马脱掉蓑衣，连同手中斗笠一起递给亲兵。虽然看得到他身上儒衫大半也已沾湿，他却似浑然未觉，只是走到一片林木较疏处向远空望去。军中有几员将领此时也过来，说大雨湿衣，军士穿甲胄行进不便，向曹操请命可否暂卸铠甲。曹操沉吟一下，问明并无敌军动静，也就让亲兵传令下去，说各部可自行斟酌行进时被甲与否。大军只是稍事休憩，不多时便整队继续前行。郭嘉骑在马上一直若有所思，过了一阵终于叫住中军队列中一人，正要开口询问什么，却忍不住一阵剧烈呛咳，令身旁多人不由侧目。待稍稍缓解，不知是因为刚才那阵咳嗽还是因为焦急，郭嘉开口，声音微带嘶哑问道：&ldo;不知此等天气，鹞飞可会有碍？&rdo;那人摇头否认，向空凝神观望一阵之后，曲肘抬臂，撮唇低低一声清哨。不知何时已飞到大军头顶上的一只鹞收翅直冲而下，伸爪稳稳抓住那人小臂上皮靠。驯鹞人解开鹞爪上绑的一个小小竹管递于郭嘉。郭嘉瘦长手指连动，迅速旋开管盖，扯出里面一条素绢，目光掠过上面墨字，顿时露出喜色，转头向见状已催马过来的曹操说：&ldo;公明将军诱敌之势已成！探得已有敌军向东而去！&rdo;曹操接过绢条来看，也面现欣然。&ldo;好！奉孝可要随我上前相询子泰，何时可到卢龙塞？&rdo;

一旁的史涣听了之后，表情却是亦喜亦忧。他面色阴晴几次之后，看见曹郭二人正要策马去队伍前方，忍不住出声问道：&ldo;若贼出关隘相攻，徐公明岂非身处险境？当如之何？&rdo;

郭嘉微笑不言。曹操在马上已是捻须畅笑道：&ldo;袁家竖子，外有躁厉之性而内多柔懦寡决，必不敢贸然相攻。且公明为将，治军最严而性谨慎，先为不可胜，然后战，贼即欲相攻，亦难寻可攻之隙。&rdo;史涣闻言颔首，郭嘉见曹操已径自上前，正欲策马跟去，又笑向史涣补道：&ldo;牵子经已与辽东乌丸部中寇娄敦密信相商，必将见机行事，尽力助我。&rdo;&ldo;若暂不留宿，兼程而行，天明之前当可至卢龙塞！&rdo;见曹郭二人过来询问，田畴说着，脸上也不由得带了几分兴奋。若出得卢龙塞，便已是敌军后方。山岭重重，纵使乌丸人发现徐晃所领只是后军辎重，也绝难猜到前头大军所在。郭嘉抿唇略一沉吟，似是想起了什么，点头示意身旁一亲随跟上，便拨马转回驯鹞人身边。他从耳后发间抽出笔，接过亲随递来的绢和墨，略一思索，就在马上援笔落绢，飞快写了数语。在把绢递给驯鹞人之前，他转头，却并未向来时的南面看去，而是遥遥望向东南。西天仍有余霞飞出几缕散碎绫绮，东边天际却已是整匹的苍蓝厚帛。郭嘉的目光在那匹帛里面搜寻了一会，似是看到了什么，满意的弯起眼睛舒开双眉。他把手里的绢卷好塞入竹筒递过去，看着驯鹞人将其牢牢绑上鹞爪放飞，然后转身拨马离去。身后，城上烽逐星起，空中书随鹞飞。

薇亦刚止（34）

&ldo;今日鹞书所言敌情如何？&rdo;&ldo;公明将军仍在与虏周旋，暂无异状。那日暴雨冲下，大军踪迹已应全无。沿途山深道险，敌骑不至，出燕山前当可无事。&rdo;郭嘉靠在树上把手中的绢条看完，直了一下身子，走回马边拿出一卷用油布精心包好的厚帛。自那日急行兼程出得卢龙塞，长城的城堞已被远远甩在身后。只是出塞之后那段山路愈发难走，年久失修加上多雨泥泞，时不时需要停下开辟路径才能前行。虽说经常日夜兼程，但如此下来，三百余里路走了仍有半个多月之久。&ldo;出燕山一脉，便到凡城，地势渐见开阔。&rdo;田畴接过郭嘉递来的帛卷，展开，指点着对曹操说。正坐于石上小憩的曹操&ldo;唔&rdo;了一声，注目帛面，手指一处道：&ldo;子泰先前曾言，过得凡城，仍有高山在此？&rdo;&ldo;正是。山名白狼，盖有一处巨石形似白狼蹲据，后人附会为狼神所化，是以得名。山势雄峻，林木繁茂，乃去柳城必经之路。&rdo;闻言，曹操站起，日光透过山间氤氲雾气，映得脸上容貌表情都看不清楚，隐约间却是神完气足，睥睨众生。他眺向东北面，眼神似要越过那些崇山峻岭伸到不知多远处去。&ldo;传令各军，今晚早些扎营休整，明日全速行向白狼！&rdo;曹军向那眼神所望的方向疾行，一路俨然如入无人境，平静安稳得就像……那日暴雨前的天气。

但却另有一处地方，正喧嚣到如崩如沸，如火如荼。那一直堪称有序的毡帐营地中，从早间开始便人喊马嘶。&ldo;什么？苏仆延言其无法调动本部军马？&rdo;袁尚面上尽是惊怒之色。袁熙眉毛紧拧，重重点头：&ldo;正是。辽东属国乌丸部中有变，一时不及细说。&rdo;他按住正要暴跳的袁尚，不容袁尚插话接着道，&ldo;此时急躁无用！辽西及右北平乌丸尚有数万骑，已在整军预备逆击老贼，显甫速召部属上路，途中再细打算！&rdo;袁尚也知事态紧急，悻然不再多问。他吩咐心腹亲兵下去传令已毕，边穿铠边怒道：&ldo;上次候骑来报，云老贼已至凡城？&rdo;&ldo;如今只怕已过凡城！&rdo;袁熙已经披挂停当，正在低声跟小弟袁买说话，听此一问转头作答，面上忧急之色更甚。但是他定定神，又毅然接道：&ldo;老贼远行深入，军必疲惫，方今我等若可及时阻其前行，当可寻机破之！&rdo;出凡城，历平冈，至白狼。名为白狼山，山石却多是黑色。山上高树多生，互相轩藐，气势雄浑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