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张学良和赵四小姐来说,虽然不无伤感,可在他们看来,毕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甚感欣慰的。窦应泰在其有关于、张的结合与离异的传记中,把张、赵的结婚仪式称作&ldo;迟来的婚礼&rdo;,并给予热情的赞颂:
1964年7月4日,台北,一位美籍牧师的家里。这是一间宽敞而陈设豪华的住宅,枝型呆灯把柔和的清辉洒向肃穆的大厅。无数燃烧的红烛映红了张学良的脸孔。
他身穿西装礼服面孔红润,浓浓的眉宇下,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这使人不能不联想到当年英武潇洒、戎装佩剑的少帅!在他身边,出现了一位盛装丽人。她是赵一荻。
身披粉红色纱巾,天蓝色裙衣曳地。面容显然经过精心修饰,娥眉带笑,杏眼含情。冷眼望去,谁能相信她已经是51岁的人呢?张学良的朋友、部下簇拥在这对新婚的老夫妻身旁,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兴奋而激动的微笑。……7
赵云声把张、赵在同居三十多年后的正式结婚,称为&ldo;奇特的婚礼&rdo;,他的描述则是在更深广的历史背景下,揭示这对在凄风苦雨中生死与共的情侣之间的深厚情谊。
婚礼开始了……牧师先用他那缓慢并略略有些抖颤的声音问张学良:
&ldo;你愿意这个女人做你的妻子吗?&rdo;
&ldo;我愿意。&rdo;张学良朗朗答道。
牧师转问赵四:
&ldo;你愿意这个男人做你的丈夫吗?&rdo;
赵四这时眼里忽地涌满了泪水,嘴唇抖动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ldo;我愿意&rdo;这三个字是怎么说出来的,也不知牧师听清了没有。但她知道,站在身边的张学良是肯定听清了,恐怕也只有他才能体会到赵四此刻的心情。
当牧师唱到&ldo;交换饰物&rdo;时,赵四强忍着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它滴滴嗒嗒地落在了张学良的胳膊上。张学良拿着戒指的手抖动着,半天也套不进赵四的手指。赵四感到,张学良此时也一定是感触万千!
婚礼结束了,张学良和赵四缓步走出了教堂……他们没有坐车回北投别墅,决定慢慢步行回去。
教堂的钟声在他们的身后飘过来,既象是祝福,又象在唤起他们对过去的回忆。
张学良默默地走着,他感到自己的大半生虽说坎坷,但却问心无愧,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朋友。若说自己在良心上有所负疚的话,唯一就是感到有负于身边这位夫人。赵四小姐以她豆蔻年华投靠自己,可直到年过半百方取得个夫人的名义,这些年真是委屈了她,难为了她!回想这几十年的历程,除却奔波、挨骂,就是囚禁和孤独。为了自己,她抛弃了富贵,抛弃了自由,抛弃了骨肉,也抛弃了欢乐……她把一切愁苦都吞进肚里,没发过一句怨言。一想到这些,张学良就觉得内心愧疚,感到今生都难以补偿!
想到这,张学良将赵四的胳膊用力搂了一下。赵四仿佛有什么特殊感应似的,她从张学良的神情和动作中,立刻猜出了张学良的心意。她最怕听张学良讲什么感激的话,于是趁张学良未及开口,便赶紧扭转了话题:
&ldo;汉卿,今天是我最幸福的一天,我真愿意咱们一直这样走下去,直走到天明。&rdo;
&ldo;好,我陪你一直走回老家。&rdo;张学良见赵四情绪很好,他也变得欢快开朗起来,&ldo;别看我们老了,蒋介石要敢放我出去,我自信能够走得回去!&rdo;
……张学良见赵四没有说话,便停下脚步,盯视着她,说:
&ldo;怎么,你就不想?我看你每次谈起家乡大陆来,都眼圈发红,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可心里和我一样!&rdo;
赵四默默地走着,依旧沉吟不语。
&ldo;小妹,难道你真的不想?&rdo;张学良又追问了一句。
赵四停住脚步,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里盈满了滚滚的泪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ldo;汉卿,咱们还会有那么一天吗?&rdo;
张学良变得沉默了,他痴呆地站在那里,唯见远处农家炊烟袅袅,近旁树枝在沙沙摇动……8
这段看起来颇有些浪漫色彩的真挚动人的婚礼场景的描绘,至此结束了。张学良为什么没有回答妻子的问话?他为什么沉默无言了?作者没有再谈,但实际这是不言自明的。其他的问题,他都可以回答,唯独这个问题,他确实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这也正象关于西安事变问题一样,他是不好谈的,所以,正如孙玉消在《张学良在台湾》中说的:&ldo;张学良最不喜欢见到新闻记者的访问,因为记者们最喜欢探听的事情,就是西安事变,而这恰恰是他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张学良曾对他一位很要好的朋友说:&ldo;这要我如何回答呢?如果我说是共产党所欺骗,显然是骂我自己糊涂;如果说是我一时冲动,显然是骂我自己无能;如果我说是&lso;老先生&rso;(蒋介石)该被扣留,显然表示我还没有承认错误,与我当时亲自护送&lso;老先生&rso;回南京的心愿不符。所以,我绝不能见这些记者,因为我怎样说都不行。&rdo;人们理解他的苦衷,深切同情他的遭遇,是不会以此来说他消沉和苛求于他的。他虽然极不愿谈西安事变,但他后来还是奉命写过一篇西安事变回忆录。据说,还以张的名义出版了,因为蒋介石&ldo;为了平息人民的怨愤,安抚东北人士,假意宣称恢复张学良的自由&rdo;,出书也是为此目的服务的。但确也是的,&ldo;在刺刀下制造的历史书籍,谁能相信会是真实的呢?!&rdo;不言而喻,关于他的获释,不是虚假的获释,而是真正的恢复自由问题,刚是确有难言之隐,也是使他伤透了心的。这个问题,在他被幽禁之初,就提出来了,因为他虽然对委员长进行了兵谏,可却完全是出于爱国的赤诚,善良的愿望,而且,对蒋介石他也从来没有要害他之意,就是万不得已而必须将他暂时扣留时,也是一再强调要保护他的安全,并在事变和平解决后,亲自送他回南京。可对方却背信弃义,对张学良百般迫害,将他打入冷宫,长达半个多世纪之久,这岂不是太过份了吗?据说,蒋介石在生前曾说过:&ldo;张学良他监禁我半个月,我要监禁他一辈子!&rdo;无负于理,无负于人,为人处世甚至还总带有几分天真的张学良,对这一切始终是估计不足的,就是上面说的蒋的那种要把他监禁一辈子的话,他也总是疑信掺半。可是后来他不再怀疑了,他知道,在蒋介石活着,甚至死后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他还是不会获得真正的自由的。他不再存在什么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