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魔塔格外繁忙,针对神殿开展的监视行动即将开始,也就意味着有一小部分魔法师要短暂地‘融入社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这对除了剿灭魔物外不常有机会离开塔的人们来说,也算个新鲜事。
强大的人存在感也强,就算一直维持着隐藏气息的法术,也很难保证没有疏忽的时候,所以这次任务主力都是擅长非战斗法术的中级魔法师,此刻,他们都围在伏恩的办公室外,等候他的安排。
精灵把他们召集过来后,自己却久久不从办公室里出来,领队的魔法师‘咚咚咚’敲了半天门也没有回应,终于忍不住了,他推开门:
“……书记官大人?”
房间里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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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那场火灾对正处于旅游旺季的科沃斯打击不大,卡斯托尔大教堂门前仍然络绎不绝,伏恩的脚步没有停留,他左右扫视着附近店铺的招牌,终于找到了尤里西斯所说的餐馆。
他也不是故意晾着手下的魔法师们的,只是当下这件事更加紧急。
在伊妮特昏迷的期间里,尤里西斯将这个餐馆的男侍者见过睡莲教徒的事告知了他,并把当时自己设下的传讯术法也留了下来,就在刚刚,他感觉到那个魔法阵被人破坏了。
伏恩压低兜帽帽檐,推开餐馆的门径直走入,很快就在热闹的人群角落里找到了一名脸色煞白的侍者,对方心神不宁,连精灵停在自己面前都没发现,只是一个劲揪着手指。
“您好,我刚刚得知您撕毁了我同伴留下来的定位法阵,是发现什么了吗?”
“嗯?什么……”
听到精灵清冷的少年嗓音,男人这才抬起头,他顿时觉得眩晕了一瞬,缓过来时,周围嘈杂的点餐声、谈话声都消失了,男人正站在餐馆后的暗巷里——他一眼就认出了早上被自己扔在这的垃圾。
唯一不变的就是面前的少年,他正耐心等待着回复。
又来了个魔法师!
侍者连忙坦白从宽,“啊!不是的!不是我!有个银发的男人,他把纸条拿走后一转身就消失了……”
他详细地描述了那人的长相,完全就是雪狼,伏恩连忙问道:“他有说什么吗?”
侍者回想了一会,他有些受惊,和那个银发男人的短暂接触莫名令他胆寒,“他除了让我把纸条交出去以外,什么都没说。”
闻言,精灵闭上眼,将感官集中在嗅探魔力上,可餐馆的周围什么都没有,他只能再次调动已经被破坏的定位法阵,抽丝剥茧地细细检查,这一次他的确感受到了什么,那是比丝线更微弱的魔力残留,它指向西北方向。
也许是个陷阱。
雪狼明显是想引导他去什么地方,虽然排除不了陷阱的可能性,可他已经独自一人前来了,对方要是真想下手现在就可以围攻他,没必要再引他到更远的城镇,夜长梦多。
伏恩在心里权衡过后,向小巷更深处走去,侍者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悄悄溜走了,也不知道尤里西斯做了什么,让这人像过街老鼠一样畏惧自己。
老旧楼房的背面长满了枯黄藤蔓,精灵将手掌附上这些将死的植株,口中念念有词,顷刻间,绿意从他手下开始向外蔓延,藤蔓重获生机,从墙面剥落开来,扭动着枝条编织自己,它逐渐有了躯体,像一只巨型的鸟兽,可羽毛却是由叶片组成。
‘鸟’垂下头颅,两只遮天蔽日的翅膀贴在地面,温顺地匍匐在精灵面前,后者坐上它的背,任由这头巨兽带自己冲入云霄,他们所过之处,地面上被投下庞大的阴影,人们逆着阳光端视,也只能看到鸟兽翠绿的尾羽在云层中一闪而过。
那股魔力残秽实在太过微弱,伏恩也无法直接判断它的终点,只能顺藤摸瓜地慢慢寻找。
精灵驾驭着飞鸟掠过数不清的城市,从繁华的主城到没落的乡镇,终于,鸟兽悬停在一片荒芜之上,他们缓缓下落,这才看清地上那些规整的石碑。
这是一片墓地。
鸟兽在落地后就自然瓦解了,藤蔓与枝条拆解开来,钻入土壤,成为这片墓地中唯一一抹亮色,伏恩感受着残秽的引导,向墓地边缘走去。
他对这个地址好像有点印象,可又觉得奇怪,毕竟这就是一个最平凡不过的村庄外部,不处于边境,没有魔物侵扰的风险,又不繁华,没有黑魔法师会来这种乡下过苦日子的,精灵也就没理由会来过这里,毕竟他也只有工作时才会出塔。
残秽终结在一座无名碑前,上面什么信息也没有,伏恩只能转向它紧挨着的另一座墓碑,希望它们之间有所联系。
另一座碑石也饱经沧桑,伏恩拂去上面的尘土,墓碑主人的名字已经严重磨损,无法辨认,但铭文还依稀可见——我亲爱的女儿长眠于此,愿来世再无病痛——看来是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故事。
他视线向下一扫,看见这个女孩的死亡日期时,整个人都像是在冰水里过了一遍,僵硬得无法动弹。
“1052年……”
伏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环顾四周,他的确没来过这片墓地,可不远处的村庄在多年前曾经是他每次出塔都会偷偷拜访的地点。
那时候村庄里有座红顶的小楼,他只是帮忙稍信过去而已,屋主人却仍然热情地招待他,伏恩张望了半天也没找到那座建筑,但它原先的位置上有座谷仓,都十六年了,大概是被替代了吧。
精灵走向那座无名碑,遥远记忆带着久违的钝痛再次击中了他,这么多年他也没敢来这个地方看看,没想到却被雪狼引过来了。
被埋葬于这座墓碑之下的人不能留下姓名,因为他属于塔,他的尸首也属于塔,是这人的家属苦苦相求才让他留在了自己爱人的身边,这也是他还活着时的唯一心愿,却只有死亡才能让他如愿以偿。
伏恩长出一口气,像拍老朋友的肩膀那样拍了拍无名碑,“维克托,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