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犹豫了很久,她想在扬州等谢慈的。我鸟群五而思玖另爸以九二更新本文但谢慈那一句经由他人之口,传出一句语焉不详的扬州,说实话,其中变数太多,是个莫须有的线索,能猜中是运气好,猜不中也是正常的。芙蕖在天亮之前做出了决定。她没有回谢家别院,也没有收拾任何行李,两手空空从驿站牵了匹马,往徽州故地而去。同一时刻,蒙蒙亮,陈宝愈将一只方方正正的红漆盒子摆在了谢慈面前。谢慈正在看书,他闲在屋子里养腿,一本书看了好几天才翻了两页,他瞧一眼那盒子:“做什么用的?”陈宝愈说:“我的债主找上门了,按道理,我应该把你的脑袋装进去。”这盒子的尺寸就是用来盛脑袋的。谢慈盯着那盒子不说话。陈宝愈忽然靠近问道:“谢大人,你有想过自己将来的死法吗?”谢慈斜了目光,清清冷冷的一盯他。陈宝愈立即斟酌着改口道:“我是好奇想问,你做不能接受以怎样的方式死掉?”谢慈竟然没打他,思量片刻,认真回答:“没考虑过,死都死了,又何所谓这些。”陈宝愈坐回椅子上,说:“我想过,而且是仔细斟酌过——我不希望自己以陈王世子的身份葬在祖坟里,也不希望世人提起我的时候,永远给我冠一个皇亲贵胄的名头。”谢慈听了他的话,放下手中的书,说:“燕京的藕花街上,你与不少女姬纠缠不清,她们无一不怕你,说你喜怒无常像阎罗。”陈宝愈嗤笑一声:“她们又不是良家女子,矫情个屁。”谢慈道:“我在扬州长到了十七岁,才去了燕京入朝为官。我年纪与我相仿,十几年前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有个人模样。”陈宝愈神色一闪。谢慈轻敲着桌面,自顾自说下去:“后来,怎么忽然就变了呢……我记得一个关键的节点,是户部尚书谭羿全家遇难之后,你便一夜之间性情大变。那时候,你与谭家小姐情投意合,已经到了快议亲的程度了吧。”谢慈说的这些事都是有迹可循。当年刚加冠不久的陈宝愈,在谭羿蒙冤入狱后,曾多方奔走出力,可惜没能扭转结局。查一查的旧事,什么都能明白。陈宝愈遭人戳了痛处,破罐子破摔索性将伤口扯开给他看,说:“谭大人一声清廉刚直,养出的女儿也是阳春白雪般的人儿。我自知家世不清不白,老爹贪赃枉法多年,配不上那样的女孩,故而一直犹豫拿不定主意——其实我应该早点娶了她的。”谢慈对他的深情不置可否,说:“当年将谭羿订进百口莫辩地步的证据,是从徽州递往燕京的。”后来,陈宝愈入了银花照夜楼,将自己的分堂设在了徽州。陈宝愈垂下眼:“盒子里总要装一个人头的,徽州该死的人太多了。”吃不饱穿不满的乞丐也可觊觎明珠,只要不偷不抢,就不犯法。同理,人渣也有欣赏一个好人的自由。陈宝愈说他自知不配,可旁人一番暴力行径将其打碎又是另一回事了。若要比谁的手段更脏,陈宝愈从来不带怕的。“明日,戌时三刻,一亩香。”陈宝愈站起身,说:“兄弟我先行一步,谢大人静等好戏开锣吧。”一亩香,徽州城内最负盛名的赌坊,销金圣地,傍着崔字号银庄当靠山,往里面走一走,富商,高官,能清扫出半座楼。徽州知府的口袋中近日刚进了一笔钱,可巡抚视察地方民政也近在眼前。知府怀揣着来路不明不干不净的钱,正愁要如何藏匿才好。巧在,一亩香的宴老板,托人送信进府,说明夜贵客齐聚,恭请知府老爷赏脸。徽州知府便明白机会等到了。群魔乱舞,是浑水摸鱼的最好时机。一整日的心神不宁,到了傍晚,知府老爷摸着跳了一天的眼皮,特意请人占卜吉凶。半仙替他起了卦,告诉他吉凶参半,建议他暂避几日,最好闭门不出,方可化解。可谁知,徽州知府听了这话,反倒激动了起来。在他看来,成大事者,没有真正能平安和顺的,都是一波三折,好事多磨。卦象不吉,却是应了那句富贵险中求的老话。半仙见劝不听他,默默摇头,闭嘴离开了。落日黄昏时刻,徽州知府从自家角门上了一顶小轿。一亩香是徽州城最奇特的一家赌坊,它并不在繁华的花巷中与同行争奇斗艳,而是远在城外十里亭口的荒郊处。蓝布小轿子出城时,远处天光尚柔和,等到了一亩香门前,夜已经全然笼罩了下来,唯有赌坊门前高高挂起的琉璃灯,既明亮又贵气。知府老爷下轿,哪怕已不是第一回来,还是会被一亩香的奢靡迷了双眼。一亩香迎的客人非富即贵。贵人们是不回像赶集一样聚集在门口的。可知府却一眼瞥见门口灯下站了一个女人,无人接待,无人搭理。可这女人实在容颜清丽,不似凡女,知府不免多看了几眼,一亩香有人出来迎了知府进门。知府顺口一问:“门口那女子是做什么的?”引路的人恭谨答:“面生,不识得,外地人,说是宴老板的故人,递了帖子正等着宴老板信儿呢。”知府“哦”了一声,道:“既是宴老板的故人,怎么也得有三分薄面了。”引路人笑着答:“是。”道了一间雅阁面前,推门请他进去喝茶稍候。宴雪六年前,豆蔻年华时,是一亩香楼里的色艺双绝的魁首,而六年后,在东家崔老爷的扶持下,已摇身一变成了一亩香的老板。她原本正打算去接待刚到的知府大人,不料,守门的护院递了一张帖子上来,说一女子自称故人前来求见。宴雪本没当回事,她坐镇一亩香多年,上赶着巴结她的人能从排满十里长亭,若是人人都称故人求见,那她恐怕要有见不完的人了。而且像她们干这行的,年轻时恩客夜夜都是生面孔,所谓故人,多了去了。宴雪用染了丹蔻的指甲拈起那张拜帖,正打算扔进脚下取暖的火盆中,递信的人开口,说:“是一位妙龄姑娘。”姑娘。宴雪因这一句姑娘,停住了动作,展开了拜帖。粗糙的纸上,很随意的写了两行字,墨迹还未干透,令人怀疑是此拜帖主人是临时起意才决定前来的。——“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一别六年,昔日故人问姐姐安好。”宴雪啪一下将拜帖合进了掌心中,变了神色,转头问道:“那人在哪里?”下人回:“正于门口候着,小人去请那姑娘上楼?”宴雪一挥袖,遣他退下,亲自下楼到门口,站在槛内,打量那女子。年轻的姑娘一身风尘仆仆,外袍和头饰上都蒙了不少灰,令她的容貌少了几分精致,但却显出了更多的纯真。那姑娘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望向她,轻轻笑了一下。此人正式夙夜赶路的芙蕖。她马不停蹄的赶路至此,却来不及在城门下钥前入城,要么就近找个镇子的客栈落脚,要么荒郊野岭里凑合一宿。途径徽州城外的十里长亭,于芙蕖而言,也算是故地重游了,尤其是这名叫一亩香的赌坊。当年,芙蕖再此,受到了此生最惨的一次坑骗,但却也遇见了能暖她半生的人。宴雪着人传话,请知府老爷稍等片刻,她随后便到。她出门牵了芙蕖的手,丝毫不避旁人的耳目,携她进门,问道:“六年多了,你这一点消息也没有,我曾一度挂念你是不是把自己玩没了,如今看来,你过的还不错……你去哪了?”芙蕖对她说:“我去过很多地方,最后落脚在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