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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页(第1页)

芙蕖静默了片刻,道:“你说,我们这岌岌可危的王朝还有的救么?”谢慈道:“救不了就塌了吧,总之,尽力了。”芙蕖还有一事的疑问:“先帝爷给了你滔天的权势,可他从你身上取走了什么?”谢慈揉捏着她的手指,说:“他什么也拿不走,因为我什么也没有。”__即使先帝命人暗杀了他的父亲,挑唆了他的长姐,还给小皇帝留下秘旨,等将来荡平朝局之后务必不能留他的命。可他却浑身不痛不痒。无所谓拿走不拿走,反正都不是他的,他一生孤寡而来,曾一度很困惑自己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或是为了完成一件事,或是为了遇见一个人。但念过了,也就忘了。谢慈生抗一次凤髓发作,体力和精力都已经绷到了极限。他需要休息。有芙蕖守在身边,他心怀警惕,但整个人很放松。芙蕖帮他搭上了薄被,抱着双膝蜷缩在一侧,难以入眠。北境的一切还是未知。谢老侯爷留下的旧部未必容易收拢,那都是受尽了委屈的人,万一见了谢慈,要求他起兵反叛可怎么办?北境山高皇帝远的,陈王世子在此地屠尽三个村子的百姓,都能将消息瞒天过海,万一谢慈不从,被人直接做死在北境怎么办?芙蕖在黑暗中,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谢慈自打离开了京城,脾性都柔和了许多。出了冀州,北边的青山上依然能看见雪覆的峰顶,燕京入了夏,燥热得令人心慌,而北境的雪才刚刚开始消融。芙蕖坐于马上,望着那日头下雪白耀眼的山尖,叹道:“真干净啊……”可转念一想,那几个荒村的百姓,骸骨埋于雪下,尸首分离,冤情不得昭雪,又觉得心里格外堵。谢慈把她养成了一副心软多情的样子,她独自在外磋磨那么多年,都没能戒掉这份柔软。再往前十几里地便是北境驻军的营地。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划归了北境大营的范围之内,是不是会有巡营的人经过,待会若是真撞上人,觉得他们鬼鬼祟祟形迹可疑,说不准还要抓起来审。芙蕖道:“你想住军营,其实是不合规矩的。”他们既不是哪位将军的家眷,也不是皇帝钦派的使臣。且他身份特殊,身为朝廷忠臣,抗旨出京私联军营更有谋逆之嫌。北境大营完全可以将他拒之门外,甚至将他捆起来押回京送审都有可能。谢慈完全不在乎,道:“北境线延绵近千里,这个地方,从二十多年前起就无人问津了。皇帝能记起来这是他的土地,属实不易。”芙蕖点头:“你说的对,自先帝去后,北境大营的将军就连每年的回京述职都免了,山高皇帝远,他们未必将朝廷放在眼里。”谢慈的刀一连多日没有派上用场,收在了背后,马鞭轻轻敲在手心,从侧面看,他的脸色叫雪山上的日头一映,干净得像块不染尘的冰。他穿上官服就是权倾朝野的臣,换上锦绣华服就是燕京城尊贵的侯爷,远走边境一身朴素的黑袍背刀就像是真正行踪如萍的浪人。他没有扎根在任何地方。芙蕖一眼将人看进了心底,而后移开目光细细品味。她如今算是找着了自己的精神粮食,空乏时便转头瞧上几眼,便立时神采焕发。他们到了北境,却不再急着赶路了,两匹马并肩厮磨,走走停停,谢慈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路上用石子当弹丸捕了只雪白胖墩的兔子。他把兔子扔进芙蕖的怀里。兔子断了一只腿。芙蕖翻来覆去地摸了一遍,又扔回谢慈手里,说:“停一停,宰了烧火烤了吃吧。”正拼命蹬腿的兔子瞬间吓得一动不敢动。谢慈垂下眼睛,相当好脾气的说了句:“好。”但是他们这兔子最终还是没吃成。北境再怎么偏远也终究是大燕朝的边防,皇帝可以装聋作哑,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但他们不能对朝廷的动向不理不睬。皇上缉捕谢慈的文书洒遍了各个州郡。他们人一进到北境大营的范围内,营里便得了信儿。他们在荒山下拾了柴火,刚起了锅灶,便有两名斥候轻骑赶到,停在对面光溜溜的土丘上,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谢慈将拨了皮的兔子架在火上烤,问道:“两位军爷何事?”那两位斥候面面相觑,而后于马上抱拳询问:“敢问搁下可是燕京肃安侯?”早二十几年,世人提起肃安侯,想到的都是谢尚。二十年过去,世人再提起肃安侯,想到的也都是已故的谢尚。肃安侯这个称呼。不仅芙蕖听着陌生,谢慈自己也极不习惯。他盯着火上烤出油的兔子,眯眼思索了半天欢迎,加入滋源裙五二思九另叭衣救尓看更多内容,竟应下了这个称呼,道:“正是在下。”两位斥候再对视一眼,不知他们心里在暗暗腹诽什么,其中一人道:“谢侯爷,我家大将军推算您应于近日抵达北境,特命卑职在此地相迎。”芙蕖抱着袖子坐在一侧,静等着谢慈的决意。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认下了肃安侯的身份,等同于向谢家的旧部宣告,他是以谢尚之子的身份造访。此行与燕京城那个内阁次辅没关系。谢慈又磨蹭了片刻,等兔子烤了个半熟,取下来让斥候好好拿着,说:“一路风餐露宿,追兵不绝,人能囫囵到已是万幸,但两手空空拜访未免失礼,特意烤一只兔子奉上,万望大将军莫嫌弃。”斥候手里擎着兔子,抬也不是,放下也不是,难为了半天,从腰间取下装干粮的布袋,将烤兔子一裹塞了进去。芙蕖瞄了一眼,什么也没说,跟着谢慈上马。那只兔子明明是她想吃的。到北境大营,还需要小半日的路程。等到了驻营的时候,已是夜幕四合时分。谢慈和芙蕖一进营,便惹来了无数打量的目光。其中有警惕,有好奇……总之,令人感觉不到友好。帐里烧着灯烛。斥候向帐前守卫进门通报。守卫出来后客气道:“侯爷请。”谢慈带着芙蕖低头入帐。现如今镇守北境的大将军宣定侯荆韬曾是谢尚的副手,一同出生入死过好多年,他接了谢尚的职务,在北境继续守了近三十年,天生粗犷的相貌,在风雪中摧得越发刚硬。像荆韬这般的老将,是越老越妖,三十年,无论朝中局势如何动荡,他守着的这一方北境,从来没让境外虎视眈眈的北鄂侵占过半寸土地。见谢慈进门。荆韬站起了身。“谢侯一路奔波劳累,辛苦了。”谢慈不知他唤这一声“谢侯”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不是那位早已故去的旧人。他回了一句:“大将军客气。”荆韬打量他半晌,苍老的脸上露了笑:“我看小侯爷神清骨秀,不想还有一把铮铮铁骨。”谢慈心里缓了口气。果然……方才那句“谢侯”不是对他。这一句“小侯爷”才是属于他的称呼。赶上饭点,荆韬独自会见了他,并未知会手下的将领,谢慈路上烤了个半熟的兔子也呈上了桌,配着一桌简单却荤素俱全的接风宴,谢慈与荆韬酌了一杯。荆韬道:“前段日子军饷吃紧,兄弟们差点断顿,多亏小侯爷的万两黄金,才让我们淌过了难关。”北境被克扣军饷已见怪不怪了。他们这些年和北鄂的游兵大冲突没怎么有过,但小摩擦一直不断。北境的军民现在完全靠着以战养战在支撑。谢慈问道:“朝廷拨了六十万两的饷银,尚未出京便被人一口啃掉了四十万,好歹剩了有二十万,怎么?你们还没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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