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了二月二十五铺嫁妆的那天,她给十一娘请过安后就去了金鱼巷──按规矩,婢女出嫁之前都会回到自己家里,是不能从主家院子里出嫁的。像滨菊这样没有父母在跟前的,或是拜了哪位管事妈妈做干娘,在干娘家里出嫁,或是到外面租个房子暂时当新房。十一娘两样都没有采用,而是把滨菊安排在金鱼巷出嫁。金鱼巷里张灯结彩,刘元瑞穿了崭新的宝蓝色杭绸衣裳在门口接待客人。看见文姨娘的马车,亲自迎上前来做揖,卸了门槛让马车进去。内院是刘元瑞家的在主持大局。她穿了大红绫袄,头上cha了双喜字鎏金簪子,喜气洋洋的。&ldo;姨娘可真是稀客!&rdo;刘元瑞家的上前给文姨娘行礼,上前半步帮她带路,&ldo;杜妈妈、田妈妈、万妈妈和竺香姑娘都在东厢房喝茶……&rdo;文姨娘脚步微顿:&ldo;杜妈妈来了!&rdo;刘元瑞家脸上堆满了笑:&ldo;来了,来了,今天天刚亮就到了。田妈妈、万妈妈是和她老人家一起来的。反倒是竺香姑娘迟了一步。说是夫人有话要她带给滨菊姑娘,所以迟了。&rdo;一面说,一面将文姨娘引到了东厢房。……那边乔莲房怏悒地推开了绣橼手中小碗:&ldo;先放一放,我等会再喝!&rdo;&ldo;小姐!&rdo;绣橼哀求道,&ldo;您刚才也说等会再喝……您得快些好起来才是!&rdo;&ldo;好起来!&rdo;乔莲房大大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ldo;好起来有什么用。侯爷根本不愿意见我。&rdo;泪珠划过苍白的面孔落在了月白色的小袄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泅印,&ldo;还让十一娘把我拘在这院子里,不准离开半步……&rdo;绣橼听着眼神一暗,端着药碗的手也有些无力地收了回来。&ldo;他一定还在怪我。怪我把孩子弄没了!&rdo;乔莲房说着,伏在枕头上哭了起来,&ldo;我怎么知道那药不能多吃……&rdo;绣橼也落下泪来。好不容易拿银子打点吴太医帮着给太太送了信去。太太又请动了乔夫人亲自送来了长春道长的秘药……当时她们都以为是绝处逢生。当天晚上就照着乔夫人的嘱咐把柜子、c黄都挪了个位置,又背着田、万两位妈妈试着吃了一粒药。结果屋里的人听着脸色有些难看。两位妈妈却沓沓着往内室去。看见乔莲房主仆一卧一立,田妈妈噫道:&ldo;原来姨娘早就醒了。&rdo;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不妥当似的神色自若。见旁边小杌上还放着个残留着褐色药汁的小碗,知道绣橼已服侍乔莲房吃了药,笑道,&ldo;我们赶回来就是惦记着姨娘的药──早知如此,就应该在那里多待一会的。&rdo;神色间全无没有服侍乔莲房吃药而应该有的愧意。乔莲房看着恼怒,正想暗讽两句,那万妈妈已在一旁笑道:&ldo;你这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要不是赶着回来给姨娘煎药,只怕你还不止输两吊钱。&rdo;&ldo;谁说的。&rdo;田妈妈就有些不服气地道,&ldo;文姨娘可是有名的散财童子。要是继续斗牌,还指不定谁赢呢?&rdo;乔莲房听着一怔。滨菊出嫁……文湘莲也去了?她的心思全被这占了,顾不得和两妈妈计较失礼不失礼的事了。轻声道:&ldo;文姨娘去了金鱼巷?&rdo;&ldo;可不是!&rdo;田妈妈笑道,&ldo;不仅文姨娘去了,就是杜妈妈也去了。我听竺香说,夫人还请了她给滨菊梳头呢!&rdo;眼中流露出艳羡,&ldo;要是我那闺女出嫁的时候也能请动杜妈妈去帮着梳头就好了!&rdo;乔莲房心中五味俱杂。杜妈妈也去了。那太夫人……她脸色微沉。就听见那田妈妈在一旁絮叨:&ldo;……秦姨娘没有去,不过和文姨娘一样,给了三十两银子的添箱钱。听文姨娘那口气,她们本来准备多给点的,可太夫人赏了滨菊四十两,她们不好越过去。所以给了三十两。夫人也不好越过去,给了三十六两。&rdo;乔莲房主仆还是第一次听到,都有些惊讶。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万妈妈就轻声道:&ldo;乔姨娘,我看,你也去凑个热闹吧!连那易姨娘都出了二两银子。单留您一个,颜面上也不好看啊!&rdo;说着,和田妈妈齐齐望过去。别人不知道,绣橼却是最清楚的。乔莲房手头只剩下二十几两银子的私房钱。别说她拿不出来,就是拿得出来,拿出去给十一娘长脸,这种事她是决不会做的。想到这里,她立刻笑道:&ldo;我们家姨娘如今被禁足──哪里出得去!万一被侯爷知道了……&rdo;说着,露出为难的表情来。&ldo;不要紧的。&rdo;万妈妈听了笑道,&ldo;要不然,文姨娘也就不会去金鱼巷了!&rdo;言下之意是说文姨娘出府是徐令宜同意了的。乔莲房听着一震。绣橼也不好拿主意了,犹豫着朝乔莲房望去。&ldo;我看还是算了!&rdo;过了好一会儿,乔莲房才淡淡地道,&ldo;我是待罪之人,还是少生波折的好!&rdo;说着,面露倦意地闭上了眼睛,婉言拒绝了两位妈妈的提议。万妈妈犹不死心,喊了一声&ldo;乔姨娘&rdo;,正要再劝,田妈妈已拉了万妈妈的衣袖:&ldo;既然姨娘累了,那我们就先退下去了!&rdo;说着,还朝着万妈妈使了个眼色。万妈妈看着不再说什么。上前收了碗,和田妈妈一起曲膝行礼退了下去。乔莲房的眼睛&ldo;唰&rdo;地一下张了开来。她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吱吱响。&ldo;小姐!&rdo;绣橼有些担心地望着她。&ldo;我没事!&rdo;乔莲房言不由衷地道,&ldo;你不用管我。我睡一会就好了!&rdo;绣橼不敢多说,轻手轻脚地服侍她躺下,自己坐在c黄前的小杌子上一面做着针线,一面守着乔莲房。乔莲房睡得并不安生。窸窸窣窣地不停地翻身。绣橼知道她心里难过,却没有办法安慰她。同样是姨娘,那两个一出手就是三十两银子不在乎,这个却畏手畏脚不敢多用一分钱;同样是姨娘,一个代表四房去给晓梅祭拜,一个代表四房去给滨菊恭祝,这个却被禁足院子里;同样是姨娘,一个生了庶长子,一个女儿养在太夫人和夫人面前,只守着日子慢悠悠地过,好日子就会来了。这个却被人陷害失去了依仗……想着想着,绣橼视线开始模糊起来。说起来,都怪她们太小瞧这些女人了。以为只要能抓住侯爷的心就行了。却从来不曾想到会被那些女人拦在中间。别说求助无门,就是想在侯爷面前申辩两句也做不到,更别说想施展那千般的本领、万般的手段让侯爷回心转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