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颂皱着眉,面色不太对劲,淡淡道:“让你拿一下,我出去打个电话,这东西太贵重了,外面也不安全。”
没理再继续嚷嚷的孔远,他出门以后走向与向维所在水房相背的另一个楼道尽头的阳台上,能看到远处街市灯火辉映,偶尔有时远时近的人声传来,偶尔有穿堂风而过,带着秋夜里特有的味道。
应颂动作缓慢地拨通了电话,那边也没有延迟,直接接了起来,之前在耳机里循环的人声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应颂靠着阳台的围栏,背对着无边夜色,轻轻嗯了一声。
任岘道:“皮痒了?”
第16章
“不说这个,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把表给我?”
很好,上来的问题直击要点,直切要害,任岘淡淡笑了下,没有回复。
应颂也不急,扫了一眼楼道,已经没什么人走动了,他这才从裤子里摸出烟,咔哒一声用打火机点上,叼在嘴里深吸了一口,他很少在人前抽烟,几次也是避着宿舍里那帮臭小子。
唯独有一次,想在上班时摸会鱼,去后厨偷偷来上一口的时候,被任岘叫住,从此展开了一段旷世孽缘,现在的孽缘还在电话的那头喘着气,吊着他。
那天帽檐下唐突地打量这人,换今天这人不断地抓自己小辫子。
任岘用鼻音轻轻地嗯了一声,“抽烟呢?”
应颂看着头顶与以往不同的夜空,猩红色的暗光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好似时刻都要进行一场大清洗一般,应颂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想起那晚男人递来的火,与露出一小截胳臂的手。他感慨道:“咱俩这像什么啊?”
“嗯?”
“简直就是孽缘。早知道你以后会当我老师,我也不会在你面前堂而皇之地接过你的火,显得是我太嚣张了。”
任岘沉默片刻,回道:“孽缘吗?”
“难不成呢?要是那天我没接奶茶店老板娘的紧急电话就好了,我不想跟你作对,”应颂和缓了语气,认真道:“尽管你没提这些事,但我依旧想说,我没想扰乱你课堂的秩序,画的画,是我不对,在你跟前失态,是我不好。
这一天过得太漫长了。有些话,当面说就有些难以启齿,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不错的,你在那头听着,我在这边漫无目的地说着,你关注不了我的神态,我也看不到你此刻听到我这些话的情绪,压力小了很多。”
“那晚,以及今天的一切,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谢谢你,任老师。”
作为这一大段话的结尾,小孩这样称呼自己,任老师。
真的是孽缘吗,二人同时在心里反问自己。
应颂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把最后心里那点想法也说了出来:“老师,您的表落在我这儿了,真的很抱歉,走时太着急我也忘记还给您了。下次别这样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您自己拿着好一些。”
任岘:“贵重?不过是我淘宝上几……”
如此怪里怪气的腔调,要是再听不出这是嘲讽的话,任岘都觉得自己该回炉再造了,今天的应颂就像一只还没养熟的小狼狗,对他亮出了嘴里那一排瓷白漂亮但尚且稚嫩的獠牙,肉乎乎的爪子摁着他的膝盖,仔细一看上面却是藏着锋利的尖甲。
任岘忖度着开口,想安抚一下小孩的情绪,“阿颂。”
应颂该有的礼仪已经尽到位,该道谢的地方他也都诚恳地张嘴说了,最后听到他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他心底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火捻子,他嗤了一声,破天荒地爆了句粗口:“怎么?又他妈叫狗呢?”
第17章
应颂该有的礼仪已经尽到位,该道谢的地方他也都诚恳地张嘴说了,最后听到他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他心底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火捻子,他嗤了一声,破天荒地爆了句粗口:“怎么?又他妈叫狗呢?”
话音刚落,秋雨便如山倾般袭来,空中豆大的雨水撒欢似的涌出云层,跌落地面,第一颗雨珠打在应颂头上时,他蓦地一怔,才发现自己的烟已经燃烧到了尽头,熄灭了,进而熄灭的,是不远处整栋的宿舍灯,唯留楼层的白光照在凄惨的白色墙壁上。
他亲眼看到大雨迅速淋湿了地面,路旁几颗银杏树颤颤巍巍地摇曳着风中,抖落了满地金黄。
宿舍楼门口的大照灯如同迟缓的老人,在熄灯过后的几分钟里,在灯光照着的路旁第三棵银杏树掉落下的第九十七片银杏叶后,也遁入了黑暗。
沉寂了很久的,那头的电话,自己的头发已经都被雨打湿了,发丝贴在脸上,但他依旧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久久未换。
它终于有了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