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才沉沉道,“你妈妈让我想起,我认识的一个女人。”
“谁?”魏荣光心跳错拍,“她是董事长的谁?”
梁忠文却恹然睡了过去,眼角似有反光。
魏荣光见他已入眠,自知问不出什么了,起身离开病房,想去医院外面抽根烟。
掩门时,才听见病床上的人梦呓般地说,“我可能快要来见你了,念萍……”
魏荣光不得不拔足而奔,一直冲到走廊的尽头,撑住楼梯扶手玩命地喘气,喘到喉咙都快枯竭,连站立都已不能,胃部像一只炸响的塑料袋,不住地抽痛,他咬着自己的拳头,拳上溢出了血。这血里,有来自母亲的热量,也有父亲的。
可是母亲的血早已在地下化灰湮灭,冰冷如沙。
而父亲的血,还在那张病床上流动着,越来越慢,越来越凉……
一切都要结束了……但一切还没有结束!外婆依然不肯睁开眼睛看看他,只不断寒声说,“小荣,小荣!不要让我失望!”
魏荣光拖着这副不属于自己的躯壳,去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抽烟,每一根都是没抽完就暴躁地捻熄了,后来又回头去抽那些烟屁股。
他的脸色像烟灰一样差,可是经过他身边的吴若初连望也没望他一眼,她正牵着岳皑的手迈下医院阶梯,裙裾轻荡。魏荣光一见她,眼里亮了亮,“若初……若初?”
吴若初置若罔闻,依旧冷冷向前走,旁边的岳皑有些看不下去了,附耳去对吴若初说着什么。
吴若初向着岳皑摇了摇头,岳皑却神情坚持,冲魏荣光递了个鼓励的眼色,转身退场了,吴若初也想跟着去,却被魏荣光一臂挡住了去路。
两人一时也忘了去忌讳,就在这光天化日人嘈声杂的医院大门口咫尺相对。
“怎么来医院了?”魏荣光低头去看她的容色,“你病了吗?”
吴若初没抬头,嗓音慵懒,“没,我陪岳皑来做产检的。”
“产检?”他的语气就像听不懂中文。
“堕胎手术就在下个星期,费用准备找卢凯报销。”吴若初哼了一声。
魏荣光呆呆不语。
“对了,魏荣光,忘了告诉你,卢凯和岳皑的事已经被他老婆知道了,捉奸在床,没的抵赖,你本来拿住了卢凯的死穴,现在也没用了……”她见了他烟灰般的枯容,怔然一惊,却还是嘲弄道,“怎么,开始慌了?”
他不答,仿佛根本不在乎那些,向前一步,试着将一只手轻放在她肩头,“你在聂家还好吗?你姑父他……”
“不管我是好是坏,反正这个局面不就是你想看到的?袁劲进了局子,梁忠文也躺在床上等死,你总算完成了你的大事,完成得真漂亮!”
魏荣光别过了脸,“不,我没有完成。”
吴若初微一启唇,终于出不得声。
魏荣光一笑,眼里血丝斑驳,“我可能完不成了……”
下一秒,他突然感到她指尖的微温降临,那是她轻握起他的一只手,十指交缠,密密相扣。他刹那间骇喜,心如火柴划亮,她的手指润如五股泉流,暖了他沙化一般的掌心,他的所有苦累就此消解,再也算不得什么了。他不禁对她笑起来,那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唯一快乐的笑意。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就空了,因为他察觉到手中还有个什么硬质冰凉的东西,横隔在吴若初和他的手心之间。
她手上一施力,毫无余韵地挣出了他的钳握,“上次忘记还给你了。”
他慢慢张开手掌,玉坠上那尊至圣的菩萨,合眼静止不动,就像永不肯对他睁开眼的魏婆。
这是他的一颗心,吴若初曾说会一直替他收着它。
可现在她退后几步,似是为了回应他脸上僵住的笑,她也报以一个简陋的微笑,“不管你完不完得成,我都没所谓了。”
这……就是她的一刀两断。
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焦黑的眼中,在这双眼睛里,只看得见同样焦黑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