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不是不感激的,毕竟她对着太太,总有些心虚,像是自己夺了她心爱之物一般,如今太太能将这个孩子视作恩赐,总还是让她心里宽慰。
太太房里守门的那些丫头跟她都是相熟的,看见她进来,知道她是谢恩,便让她进去了。也是凑巧,太太不在房中,她四下寻找。
自然在太太素来最爱的一枝绿梅下,太太爱静,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人,也因此让她听到了那一幕。
没想到老爷也在太太身边,摘下一枝绽放的绿萼梅别到太太耳边。
她心里酸涩,到底还是情深义重,刚想出声喊老爷太太见礼,就听到老爷用那种语气提起自己:“不过是个妾罢了,哪里算得上是哪个牌位上的人值当你这般日夜思量,当初也是看你的面子才收了,你若不喜,我自此不看她一眼便是。”
太太酸涩的声音飘来:“善儿自来本分,妾身对她并无什么。只是,觉得自身福薄,不能为老爷生个儿子,瞧着别人有,眼热罢了。”
老爷上前搂住太太的肩膀:“若是她本分自然最好,生下来抱到你膝下,算是你的孩儿便是,一个庶子被你抬举算是那孩子的运气;若是她不本分,提脚卖掉便是,哪里值得你这般日夜思量?若是你身子无碍,便是十个八个妾也买的。”
太太后面说了什么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听,只知道自己几乎要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她上牙磕着下牙不断的抖,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天旋地转。
原来,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跟了他也有些许时日,原以为她这般殷切,总能得到些眷顾,便是无有对太太那般的奢求,也至少有一丝温情,谁知道自己在老爷心里也仍旧不过是个提脚就能卖掉的货色!
除了他的爱妻,别人都是虚无。
这么久了,居然连一丝情谊都没有么?
她嘴角挤出一个笑来,心里却冰冷一片,长久以来老爷怎么漠视她她都视若无睹,总想着日子久了,他便能知道她一番神情,谁知道自己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个生孩子的物件儿,连对那孩子,他都毫无情谊,一句轻描淡写的“庶子罢了”。
大姨娘眼里一片孤绝,她爬了起来,挣扎着走出了花园,心里连绵不绝的祈念着;都死了吧。
这一切,都死了吧。
想到这里,大姨娘苦涩一笑:“如今步步错,我做什么都是错的,老爷还想从我这里问出什么?不过奴倒是有一点不明白,小姐当着官府衙役的面处置家中之事,只怕是大大的不妥?”
事到如今还想着倒打一耙,拿黛玉的名声做文章,晴雯可真是服了这个大姨娘了,她冷笑一声:“从头至尾可没有人讲过那些人是衙役。”
屏风后面两位男子对着林如海跪拜下去:“小的原是守着祖坟的林家世仆。前日里接着大管家的书信,因而前来府里,见过大人。”
林如海恍然大悟,黛玉出声道:“爹爹,这是女儿的主意,女儿盘查名册时便觉得家中仆从人头算着蹊跷,又探查得知大姨娘所做不端,可她身边心腹却已经是自由身,不好私设公堂,因而做下这个局,单等着她们来这一局。”
“你?!”大姨娘忽然想起来,这一路上,除了一开始通禀的小丫鬟,并未有任何人说过是差爷,倒是那气氛,那举止,让她先入为主,以为对方是官府来的衙役,再仔细一推敲,这小丫鬟,完全可以说是天真不晓事,以讹传讹,便是官府的人真追究起来也是无什把柄,更遑论这局还帮着官府解出了一桩大案子。
她歹毒一笑:“太太冰雪聪明,生的女儿自然也不差,只可惜当娘的是个短命鬼,焉知做女儿的不是个痨病秧子?”
这话说的歹毒,似乎只有这最狠毒的诅咒才能一解她心头之恨,却被两个人同时打断:“住口!”
是林如海和晴雯,晴雯甚至跳到她身边扇她一耳光:“不许诅咒姑娘!”他两人都是知道那个世界黛玉的结局的,因而被大姨娘说中,心里格外愤慨。
大姨娘似是感觉不到疼一般,阴恻恻笑:“老爷要如何处置我?”
林如海一手扶着眼睛,简直看都不愿意再看她一眼:“金蝉既然已经是自由身,那便交给官府依法处置。你身为林家奴仆,却吃里扒外搬空林家,甚至涉及巫蛊之术……”
大姨娘等着他说出严厉的处罚,却不料林如海接着说:“是我当年纳了你,却辜负了你。你沦落至今,是你为人太贪,却也部分是我的缘故:我对于不闻不问却纳了你,是为立身不正;你怨忿不已却找到了家事的空子蝇营狗苟,是我治家不严。你便去苏州家庙里,带发修行吧。”
大姨娘一脸愕然,瞧着林如海说不出话来,黛玉稍有动容,但略一思忖,她便理解的点点头,而白先生立在黛玉后面更是赞许的点头。
晴雯倒一脸错愕。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可以从大姨娘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大姨娘爱而不得因爱生恨的心路历程。她倒不是太责怪大姨娘,毕竟她是在现代社会接受了高等教育并在文明社会浸染了五十年的人,自然理解封建社会里妇女思想的局限性,特别是在大家族的后院里,家奴出生的女子价值观里作妾室是再自然不过,更何况林如海简直就是高富帅。
晴雯想象一下,若是一个红n代,长得奶油小生的模样、又有学问、极富修养、年纪轻轻从政又前途无量,这个时代纳妾又是合理合法的,并且你是她妻子的密友,她妻子亦有想法同意让你做妾室。那你会动心吗?如果这个人换成是你所爱之人呢?如果这个人换成是你苦苦追寻的明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