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下手极重,毫不留情。青年正要怒骂,却见他淬了冰一般的眼神落过?来?,不禁一个哆嗦。宋鸢勉强冷静了下来?,张口便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周尧附和了几句。那坊正听了,神色愈发?严肃,当即便命手下人把这几个青年都制住带走。接着?,他转身看向沈澹,小心道:“今日惊动了沈将军,是在?下办事不力。”沈澹淡声道:“这几人的问讯就有劳你了。”“是,是。”那坊正恭敬行了一礼,这才带着?其余人陆续离开。出?了这样的事,宋鸢便去店门口挂起了打烊的牌子,然后和周尧默默收拾了地上的残羹。姜菀渐渐恢复了意识,抬眸看着?沈澹,哑声道:“方才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沈澹扶着?她稳当坐下,这才问道:“那几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姜菀摇头:“不知,但瞧着?周身的打扮,应当是显贵人家的子弟。”她双手攥紧落在?身侧,微微苦笑道:“可能以为自?己身份了得,又看我势单力薄,便想仗势欺人。”沈澹唇角绷得很紧,想到方才那人的嘴脸,只觉得自?己下手太轻。“将军。”姜菀看着?他,声音轻柔。沈澹以为她受了那样的委屈,定是想倾诉几句,却听她说:“方才,我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什么?”他敛眉。姜菀吸了口气?,低声道:“那人发?狂时,眼底红得骇人,口中还念念有词,让人听不清楚,就像”她思索了一下,说道:“就像失心疯一般,并不似简单的醉酒。”沈澹想起自?己原本的来?意,顿时心头一凛:“我明白你的意思。今晚,我原本也是为另一桩事来?的。”“便是上回说过?的,有关天盛的毒药粉。”马蹄糕、炸蘑菇和水煮肉片“愿闻其详。”姜菀面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沈澹见她的脸色在昏黄的灯火下显得愈发憔悴,心中不?忍,柔声道:“你今日?受了惊吓,不?如早些歇息。”姜菀坐直身子,摇摇头道:“我没事,起初确实是惊到了,但这么久了,早已平静了下来。”她冲着沈澹一笑:“况且有将军及时出手,我更不?会害怕了。”“所以,将军说?吧。”沈澹看着那双隐约泛着水光却镇定自若的眼睛,心弦一颤,许久才颔首道:“好?。”宋鸢沏了热茶,两?人相对而坐。“之前我曾同小娘子说?,秦娘子所中的毒来源于天盛产的一种毒草药,且这些日?子,有不?少来自天盛的药材药粉流入我朝集市售卖。”“而最近,我们发觉,有一种东西在不?知?不?觉之间流入了不?少府宅,”沈澹眉头微蹙,“此物名叫‘断肠散’,为粉末状,味辛,服用时多吸入或以水吞服。”姜菀思忖道:“这名字听起来像是烈性?毒药。”沈澹道:“名字虽有摧心断肠之意,成分亦有害,但此物服用后并不?会顷刻间要人性?命。”“但长此以往,只怕还?是会‘断肠’吧?”姜菀道。沈澹点头:“虽然此物传入时间不?长,其长久危害尚未显现,但我已询问了多位医师,均说?根据此药的原料性?状来看,长期服用后必然会致使体内毒性?堆积,从而有毙命的可?能性?。”“既如此,此药有什么特别之处能流传开来呢?”姜菀疑惑。沈澹道:“据医师所说?,此物若是少量使用,可?以缓解某些病痛。但一旦过量,便会使人神思高亢,心绪激荡,药效强烈时还?能令人短时间内失去意识陷入癫狂。”这桩桩件件听起来都是百害而无一利,姜菀实在想不?通这样的东西有什么服用的意义?。她心中想着,便自然而然问了出来。沈澹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不?自然。他踌躇半晌,方道:“它的好?处也是有的,便是可?以使人在某些时候格外精神焕发。”某些时候?姜菀原本还?想再问,然而看着他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难怪。空气静默了片刻,沈澹才说?回正题:“今晚那个作乱的人,你从他身上闻到了什么味道?”姜菀整理了一下思绪,道:“一种似曾相识的诡异香气。将军,那断肠散服用后,是否也能闻到什么气味?”沈澹握住茶盏的手指收紧,颔首:“是。我虽未闻过,但听医师说?,那气味初闻是香味,但细细一嗅便是有些刺鼻而辛辣的味道,且一闻便可?知?不?是任何熏香或寻常香料的味道。”“那么,此物是不?是会令人上瘾?服用后便难以戒除?”姜菀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若是如此,若没有及时服用,服用者?是不?是会极其痛苦难耐?”她道:“我观那人眼底赤红,额头也俱是汗珠,好?似什么疾病发作了一般,不?知?是否与此物有关?”沈澹沉吟:“姜娘子的问题,我心中有数,会设法令人严查此人。现如今,有一个最大的难题便是,这‘断肠散’其实并不?是直接自天盛那边传入我朝的,而是有人在几种原料传入后暗中进行加工,制作出了此物,再暗地里售卖。”“将军的意思是,有人与天盛里应外合,共同做出此等恶劣之行?”姜菀皱眉。沈澹道:“若此物是完完整整从天盛传入,大可?以直接封禁,便能杜绝它在我朝流通;但偏偏此物的几种主要原料产于天盛,我朝由于地域和气候的缘故尚未大规模种植,全仰仗外邦。而这些原料都是治病救人会用到的几味药,不?可?能完全禁止它们进入我朝。”“那当?务之急就是找出这个暗中作恶的人。”姜菀想,此人究竟有何目的,想靠这贻害千年的毒药在景朝、在云安城掀起什么腥风血雨?沈澹道:“小娘子说?得一点不?错。但此人——亦或是此股势力却极其狡猾,我们只能先从这些服用者?入手,慢慢顺藤摸瓜找到背后之人。”两?人说?了许久的话,沈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看向?姜菀那掩在衣领后若隐若现的掐痕。他拢在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克制住想要替她抚平伤痕的冲动,缓声道:“先前赠与小娘子的伤药是否还?有?若是无了,我再派人送些过来,小娘子颈上的伤痕怕是需要涂些药才能尽快淡去。”姜菀下意识抬手抚了抚,淡笑道:“将军给的药还?在,毕竟这样的伤可?遇不?可?求,并没有什么用药的机会。”她语气轻松,沈澹心底却愈发苦涩。他甚至想,若是自己早来些时候,或许就能彻底阻止此事发生,她也不?必受这样的苦楚。他抿了抿干涩的唇,茶盏中水已凉,桌案上的烛火随着两?人的吐息而晃动着。姜菀静静坐在那里,侧影单薄而纤瘦。沈澹不?由得想起,自己进入食肆对着那群人出手的一瞬间,余光看见她被牢牢制住,眼看着是动弹不?得,然而裙摆下却有欲要抬腿踢踹的动作,想来是打算以此自救。男女力量悬殊,她当?时又被扼住了呼吸,想要发力该是多么困难。可?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她却没有一味惊惶,在几欲窒息中却依然辨别出了那人身上异样的味道。事后,她虽受了惊,却还?是强撑着与自己说?起正事。其实,她若是想痛痛快快哭一场,自己同样可?以陪着她沈澹的思绪被带着啜泣的声音打断:“小娘子,你还?好?吗?”姜菀抬头,见思菱正犹豫着站在门边,满脸担心,眼眶红红。她身后,余下三?人亦是眉头紧锁看着自己。思菱没想到自己只是与宋宣出了趟门,回来便是这副光景。方才她见门口?挂了打烊的牌子,进来见姜菀正在与人说?话,只道是有什么私事,便轻手轻脚回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