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罩下?一片黑影,姜菀开口道:“今日?的烤肉已经售卖完了,请客人明日?再来吧。”那人顿了顿,却没急着走。姜菀抬头,见是沈澹。他的轮廓映在夕阳的残影里,那双幽深的眼瞳似乎有水波荡漾。她起身,笑着寒暄:“沈将军。”沈澹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姜菀不明所以:“怎么了?”他以手轻点了点脸颊:“这?里。”姜菀伸手摸了摸,却发现指尖发黑。她意识到脸上不知何?时沾上了炭灰,便拿了帕子抹了抹,这?才向沈澹笑了笑:“失礼了,让将军见笑了。”沈澹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烧烤架。姜菀见状,说?道:“将军来晚了,今日?的烤肉已经售罄。”他点头,抬步进了食肆。姜菀招呼周尧收拾烧烤架,自己则随沈澹入内,问道:“将军用些什么?”沈澹要?了一碗米饭和一道木耳炒鸡蛋,还觉得?不够,看着菜单许久没有说?话,似乎一时间不知道该吃些什么。姜菀便耐心地站在一旁等着他。离得?近了,她隐约闻到沈澹身上有股清苦的药味,与他惯常熏的薄荷栀子香融在一起。再一看沈澹略显憔悴的面色,姜菀心中的话忍不住说?了出来:“将军这?几日?是病了吗?”沈澹道:“陈年?旧疾罢了,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发作。”他抿了抿唇,说?道:“因为服药的缘故,我总觉得?口中发苦,想吃些甜的。”但今日?的菜品却没有甜的,难怪他迟疑了那么久。姜菀思索了一阵,忽然想起自己做的桂花蜜,便道:“将军若是不嫌弃,厨下?有一些我自己做的桂花蜜,应当可以解这?汤药的苦味。”蜂蜜是稀罕物,姜菀自然没打算花大?价钱买来做点心售卖,只买了少量留在家里吃。正巧前些日?子又收集的桂花,她便把桂花清洗晒干后加入到蜂蜜里,做了一样桂花蜜。这?个?时候虽然没有现代那样优质的白砂糖,但制糖技术发展得?也很成熟,甜度正好,只是成色不够纯白。在桂花和蜂蜜里加上少量的糖、盐,放一些柠檬汁和水调和均匀,就成了甜香满口、清香扑鼻的桂花蜜。蜂蜜原本就很甜了,再加上桂花的幽幽香味,吃上几口便有种被桂花香腌入味的感?觉。沈澹显然也明白了这?桂花蜜不是售卖之物,微一犹豫的空档,姜菀已经转身去了厨房,不多时便端了一小?碗放在他面前。解口中的苦味,也不可过量,否则会适得?其反。许是为了方便下?厨,姜菀的衣袖并不宽大?,端起碗时正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腕,上面戴着淡黄的桂花手串,那淡淡的幽香轻而易举地沾染在了她的衣袖上。她纤长?的手指拂过碗沿,指尖是粉白的,修剪得?圆润。“有暗香盈袖。”沈澹不期然想到了这?句词。他垂眸,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碗里。桂花蜜晶莹剔透,桂花末的分量很足,整只碗都仿佛被映成了金黄色。用木匙舀起一勺,每一朵细小?的桂花花瓣都变成了透明的。入口微凉,清甜的味道慢慢顺着舌尖漫下?去,蜂蜜缓缓流淌,抚平了喉咙里的苦涩,将那在胃中翻江倒海的药味压下?去了一些。陈年?旧疾难以痊愈,动辄便复发,每次犯了后都要?接连多日?吃药。每逢这?时,沈澹总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苦的。今日?也不例外,他服了药后,家中仆人虽也准备了甜食,但吃了后依然觉得?那药的味道挥之不去,连带着自己的卧房也充盈着那气味。刚好今晚没什么公务,沈澹便顺势出了门。这?个?时节,桂花的香味似乎无?处不在。他就那样循着飘浮在空气中的味道,一步步走到了姜记食肆。将那碗桂花蜜吃完,沈澹喝了口清茶,这?才继续用剩下?的米饭和菜。等他吃完时,店里只剩他一人了。另外两人穿梭在后院和前店之间,姜菀则坐在柜台后,一手支着脸颊,乜斜着眼睛,看起来是累极了。他便放轻了动作,将银钱搁下?,兀自离开了。姜菀被思菱唤醒的时候,惊觉自己竟然睡了过去。她连忙起身顺了顺头发,低头便看见面前放着的钱,再看一眼已经空空如也的位置,便知道是沈澹留下?的,不由得?懊恼道:“我怎么就这?样睡过去了?”“小?娘子累坏了,早些歇息吧。”思菱把最后一张桌子擦干净,又去后院洗了手,回来道。姜菀捏了捏眉心,无?奈道:“这?些日?子觉得?有些精力不济了。”“好在如今的生意尚可,我们?也不必像之前那个?月为了还上赁金而忧心忡忡。”思菱想到那段时日?,至今还觉得?犹在梦中。现下?食肆的盈利,吃饱是没问题的,只是距离姜菀心中的目标还有些距离。她想着能赚到更?多的钱,在云安城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当然了,这?个?目标太过远大?,实现它的时长?或许要?以年?为单位来计算。姜菀愈发觉得?道阻且长?了。她摇摇头,吹熄了店内的烛火,锁好店门,回去洗漱躺下?。躺在床榻上后,姜菀又开始想另一个?问题,也就是人手问题。这?些日?子,她越发感?觉到店里缺帮手,尤其是用餐高?峰期,仅靠他们?三人实在有些吃力。只是若要?扩充人手,又是一笔开销。姜菀暗自叹气,翻了个?身,决定明日?再想这?件事。菠萝烤五花姜菀望着眼前判若两人的女?子:“裴姨?”不?过数月未见?,裴绮早已不复当初那柔美的模样。她面?色惨白,眼窝处有深深的淤青,整个人形销骨立,哪里还有半分精气神?裴绮干涩的唇颤了颤:“阿菀——”“裴姨进来说吧。”姜菀正要请她进门,却见?裴绮摇头道:“阿菀,我不?能在外久待。今日我是趁着郎君吃醉了酒昏睡不?醒才悄悄出来的,若是他醒了见?我不?在,又要大?发雷霆。”“可裴姨,你脸上的伤”姜菀犹疑着开口,“李叔他还是会打你吗?”裴绮凄然一笑:“一直都是如此。”她忍住泪意,轻声道:“阿菀,我先走?了,你多保重。”她走?出几步,又回身道:“不?瞒你说,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思索和离之事。阿菀,希望下?一回见?到你的时候,我已是自由身。”说罢,她向姜菀道了别,便快步离开了。裴绮走?远了,姜菀还站在原地,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