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把苍蝇打死,是把苍蝇打不死。打了,却不把它打死。那时候我还很小,家里还住平房。也就是俗称的砖瓦房。在改革开放的最初,砖瓦房就是脱贫致富的标志,但是到了我的那个时代,90年代初的中国,已经开始兴起了楼房的潮流。高楼大厦。我们家住的平房,不是单独的一间,是一排,共五家人。我家的是最右边的那套,有院子,有客厅,有主卧,客卧,厨房。还有一个老大的柴房。就是老早时候烧土灶需要用到的木柴。也有煤块放在里面。这一排平房前面是一块大空地。空地上有一排六张水泥桌子,和4个方向的4张水泥凳子。夏天,特别热的时候,家里也会把饭菜摆在石桌子上吃。我们家是,其他家也会。夏天,就是我最喜欢的季节。因为夏天的傍晚,我才能够进行这项我乐此不疲的游戏。在夏天的傍晚,我端着饭碗,在空地上,故意撒下一些饭粒。为什么是夏天?因为夏天才有苍蝇。因为夏天天黑得晚。吃饭的时候,天还是敞亮的。黑了,就看不到了。因为夏天天气热,才会端着饭碗出在门口吃饭。撒下的不是菜,就是饭粒。最好还是沾了汁水,油汤的饭粒。比如汤泡饭,炒菜、炒肉的油汤拌饭。饭粒的效果是最好的,因为它小,可以撒得到处都是,乱七八糟,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图形。有饭粒,有油汤的痕迹,它们彼此配合,会形成一种特殊的味道,很快就会把蚂蚁吸引过来。蚂蚁,哪里都有的。平房时代,就更多了。昆州本地“土著”蚂蚁,不是黑色的黑蚂蚁,是一种红褐色的小蚂蚁,体型只有黑蚂蚁的34大小。其中也夹杂一些个头更大的蚂蚁。蚂蚁们“循着”饭粒和汤汁的味道迅速聚拢来,一传十十传百,越聚越多。从我撒下饭粒的不规则图形,直到它们的“巢穴”,走成一条红褐色的线条。但是对撒下的饭粒感兴趣的不只是蚂蚁,还有苍蝇。苍蝇也喜欢撒下的饭粒,和菜汤散发的那种味道。这个时候,我的机会就来了,我最喜欢的游戏,就可以开始了。打苍蝇,必须等苍蝇停下来。飞着的苍蝇是不容易打到的。打苍蝇不是打蚊子,必须用苍蝇拍,因为苍蝇脏。用手,把苍蝇拍死了,比拍死蚊子恶心得多。那时候,电苍蝇拍还不流行,都还用老式的苍蝇拍。用老式的塑料苍蝇拍,我的手腕可以很自如地控制力量,把苍蝇“拍住”,却不会被打死。最有技巧的是连苍蝇的翅膀都还可以保留下来。我的手握住苍蝇拍的长柄,轻轻靠近停稳的苍蝇。不能在苍蝇刚停在饭粒上的时候就动手,要等苍蝇停住了,开始进食,再动手。这很容易判断,苍蝇进食的时候,它最前面的两条腿是不断运动的,像是把食物送到它的嘴里。“啪”地一声,手腕一抖,苍蝇拍拍下去。不是用力拍下去,是手腕一抖,形成一种弹力,把苍蝇拍抖动着拍向地面。手腕用力不能用死,用老,要保证苍蝇拍一接触到地面,就能够迅速收回。这样用力,苍蝇就只是被苍蝇拍震晕,或者拍晕。短暂地失去了活动能力。并没有死。这时候,我就会把它捡起来,也不用捡,就是地上随处可见的小树枝,小棍子,把它弄到蚂蚁密集的地方去。反正苍蝇的周围也都是蚂蚁。在蚂蚁看来,苍蝇,不管是死的还是活的,都要远比饭粒更有吸引力。苍蝇毕竟是肉。蚂蚁们会迅速扑上来,咬住苍蝇的脚,翅膀。和抬饭粒时候一样,蚂蚁么也会互相召唤,一拥而上。它们可从来不干单枪匹马,单打独斗的事情。苍蝇没有死,蚂蚁张嘴一咬,它吃痛,就会想逃走,逃走的方式当然就是煽动翅膀,飞起来。但是在我的手上,它们就没有过成功的时候。因为我的苍蝇拍,会让它的翅膀受损,不在能像正常时候那么有力量,可以“振翅高飞”。就算翅膀能够完整地保留下来,刚刚被我的苍蝇拍拍晕的苍蝇,也无法让它用足力气飞起来。而且,蚂蚁虽然小,但是力气却不小,蚂蚁还很团结。很快,蚂蚁群就会赶过来,包括那些个头更大的蚂蚁。咬住腿,咬住翅膀,还是从不同的方向撕扯苍蝇的身体。就像是古代人类狩猎时,从不同方向对比自己巨大得多的动物发起攻击,让巨大的动物左支右绌,应接不暇。最后耗尽精力,成为别人的口中食,腹中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