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善见师父还能跟他开玩笑,放下心来,暗瞟了吴姗耘一眼,半是嗔怪半是撒娇:“师父”尾音拖得缠绵悱恻,分明在说:姑娘在这儿呢,麻烦给点儿面子。
吴姗耘逗得噗嗤一笑,深感张口说话的师父比不说话时的师父有趣多了,而且他说话时爱瞪明善,这一瞪,眉间的“川”字平了,额头上冒出个“三”字。
“这是我师父。”明善回头给吴姗耘介绍,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对不成器的家长有几分歉意。
吴珊耘心说也不能直戳戳跟着喊“师父”吧,显然名分没到啊,便瞅明善,无奈这小子是个傻的。吴珊耘等不来后话,只得笑道:“吴珊耘见过师父,请问师父的德号上下?”
明善抢答:“大虚法师。”
吴珊耘还没开口,大虚法师不知被哪句话戳中痛点,“三”去“川”来,指着明善说:“哎呀呀,记得擦了胭脂再亲!”又朝吴珊耘一指,“你也一样!”师父恨铁不成钢地摔袖走了,口中喃喃:“头顶上都有,跟个土花猪似的。”
吴珊耘回身看到糊了一头一脸胭脂的土花猪,很不厚道地笑出来。
明善说:“我师父就这样,长得凶,其实人好,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他压低声音说:“师父不爱他那个‘大虚’,下回别喊。”明善想了下又说:“他惹你不开心了,你再喊。”
吴珊耘笑得越发停不下来,心道难怪大虚法师一副自己种了二十多年的白菜被猪拱了的表情。
大虚法师反差巨大的出场方式,让二人松弛下来。
明善似乎下定决心,说:“我师父希望我留下。”他踩着的地方正是京城,这里的“留下”自然是留在京城。
“那你自己呢?”吴珊耘怀揣了小心,竟有些敛气屏声地问。
明善垂下头,露出天灵盖上一个清晰的红唇印,默想一下,忽而仰头一笑,说:“我也留下。”
吴珊耘敏锐地抓住他说的是“留下”,而不是“想留下”,是为她吗?因她故乡有双亲,京城有旧友,宫中有官职。吴珊耘被他脸上春光般明媚温暖的笑容濡湿了心田,默默难言,伸手把他拥入怀中,说:“等我。”
等她能潇洒抽身时,便随他浪迹天涯。
明善被温柔乡攻破,心中化成了一汪春水,里面不知塞满了多少饴糖,甜的得他发晕,他说:“没骗你,我是自己想留下来的。”
吴珊耘说:“我都知道。”她把头埋在明善的怀里,享受地听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满足地喟叹一声:“能见到你,真好。好像跟那时一样。”
吴珊耘是想回味下二人的初见,明善却没按她的思路来,他说:“怎么一样呢?你没觉得我变了么?”
吴珊耘随他换话题,问:“比如说?”
“虽然见到你,我还是开心得要飞,但是表面上还是能绷得住了。”明善正经八百地问:“你没发现吗?”
这大白话甜言蜜语来得猝不及防,糊了吴珊耘一脸。
“你也变了。”明善又说。
“哦?怎么变了?”
“变得更好看了。”明善口气依然一本正经。
吴珊耘有点儿经受不住他这种一言不合就一本正经讲情话的风格,冲击力太大,糖汁浇在火炮上,炸得她毫无还手之力,只得死抠着他胸口的衣襟,笑得遏制不住。
其实单看这句话还好,以往也不是没在什么什么书上看过、甚至也亲耳听人说过,当初吴珊耘还鄙视过人家,一句甜言蜜语就缴械投降;但真轮到自己,吴珊耘深感招架无力。
她笑够了,拍着明善的肩膀,其实她早有此心,对他这身腱子肉颇为留恋,说:“嗯,不错,变化颇大,前途可期。”
甜蜜是不嫌多的,吴姗耘假意谦虚了一句,说:“我哪里好看,比我好看的姑娘多了。”
她本意是想勾出一句“你在我心里特别好看”之类的话,若按明善这样的思路略有发挥,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她张着耳朵,听明善说:“没事,老了都一样丑。”说完明善自己也寻摸出来有几分不对劲,赶紧又补救一句:“到时候你就比他们好看了。”
吴姗耘像是张嘴准备吃芝麻糖却被人喂了一嘴臭豆腐,内心颇为感慨,暗下决心,以后讲情话这种事,还是交给明善自己发挥吧。
过了好一会儿,吴姗耘换个思路把情话当笑话,不禁喷笑出来。
明善紧张的心情顿时释然,十分放心地站在山头与她挥别。
大虚法师一脚踏在井沿上,一脚踩在地上,手里戳着根冰糖葫芦,跟他的形象十分违和。
但明善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竟然没瞧见一马平“川”逐渐过渡到血流成“川”。
大虚法师忍了又忍,眉间都能跳出一首跌宕起伏的小调,又酸又恨地问:“这就回来了?”
明善仍未察觉危险,十分单纯可爱地笑着边点头边嗯了一声。
这一点头,把他脑袋上没擦干净的胭脂又露出来了,糊了半个脑袋,明善又白,远远一看,整颗脑袋像个寿桃包子,当中一点儿格外红。
大虚法师的火气登时被这包子激得蹿起来了,上前一步,马步蹲好,对准明善的脑袋下手一拍,还不解恨,又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明善猝不及防,哪能料到才刚还和和气气打招呼的师父会突然下黑手,一头扎进木桶里。